骄傲的神西装革履，风姿卓绝，干净而优雅，冷漠而威严。它站在兕和狍鸮的前面，却高洁的不沾丝毫污浊，那睥睨的眼神带着不屑，一一扫过陈远之和秦小乐的脸，最后停留在龙陌身上，隐隐带了冷笑，不以为然。
【人类何故如此多事，尔等今日将因此事而亡。】
慈悲而惋惜的声音让人恶心，在这样龌龊的真相面前，怎么还能不要脸地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恐惧、不安、悲伤、难过……心底的情绪纷纷化为了愤怒，神为了灵蛊制造妖怪，人类为了生存消灭妖怪，那么妖怪呢？眼前的兕和狍鸮是不是也曾经是神，就像龙陌这样，变成了自己最不屑的样子，践踏了自尊，毁灭了骄傲，被神、被人类。
龙陌在最初的沉默后，灵力骤然一荡，兕和狍鸮铺开的昏黑结界随之震了震，秦小乐的胸口散出了光，她看向龙陌，看到他发梢起落，衣袂翻飞，修长的身影聚集了重重力量，在神的面前，与秦小乐一样，除了愤怒再无其他。
究竟谁可以决定谁的命运？是谁给了谁伤害他人的权力？
“陌陌……”
【结束吧。】
像是终焉的审判，两只妖怪“听话”地冲向结界里的猎物，它们擦过神的身边，神在微笑。肮脏的妖，低等的人，杀戮是妖的本能，求生是人的本能，那么神的本能是什么？
狍鴞冲向了秦小乐和陈远之，兕冲向了龙陌，结界从中间撕裂开来，根本来不及惊慌，秦小乐和龙陌被迫分开两处，看不到对方。秦小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以她的实力还不足以对付八级的狍鴞，陈远之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递了刀给她，宋家的刀。灵蛊和妖魄还在刀里共鸣着，直冲而来的狍鴞发着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没有停下，它是吃人的妖怪，公会网站上这样写着。
“以吾辈之血开启神明之力，禁咒天降，妖魔退散！”老人祭出了许多年不用的法术，血液在身体里沸腾，浑浊的悲伤散去，他已孤苦无依，陈家的凋零，因为他的倔强。
[爸爸，我恨你！咳咳，你守着什么破秘密，害死了妈妈，害死了弟弟妹妹，现在就要害死我了……呵呵，只剩你一个人了呢，哈哈哈，你活该！活该！]
后悔吗？他心里的苦除了老宋，还有谁知道？现在老宋也已经去了，他还要活着干嘛呢？抛开了生死，无畏无惧，陈远之握紧了那把带来不幸的刀，在狍鴞被禁咒笼罩的瞬间，冲过去直刺！
“陈爷爷！！”
“快动手啊……丫头……”
血红喷洒在空中，陈家的刀在离狍鴞一寸的地方陨落，狍鴞头顶的尖角刺进了老人的身体！他已经不年轻了，速度、力量、眼神、耳力……这些都在经久的岁月里，在每一次痛彻心扉间，在日日夜夜的痛哭流涕中，消磨去了。以卵击石，狍鴞吃人，他就把自己送到了它的嘴边，这样就有了机会，再渺茫的机会也是机会……
颤抖着手，陈远之摸到了口袋里一小瓶氰化钾溶液，他早就想死了，准备了很久，等了很久，终于可以了。耳边传来秦小乐念咒的声音，年轻而美好，像极了他的大孙女，他最疼爱的，也是最早死去的那个……老宋是幸福的，多少次了，他渴望着死的不是他的儿女，而是他自己，或者说，渴望着谁来杀了他，不要再这样痛苦地活着。
[陈叔叔，呜咳，我并不是不爱爸爸……我比谁都爱他，敬重他……可是呜……我不要再有人死去了……有人来找这个秘密，就把厄运给他们吧，为什么就是死活不肯呢……呜呜呜，宋陈两家死了那么多人，有谁知道，有谁知道啊……]
有谁知道……
他和老宋大概错了。
一开始就应该把那两把刀埋进土里，当做那个妖怪说了一堆屁话，继续麻木不仁地活下去，和妻子，和子女，和想要的幸福，一起……
陈远之死了，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绝望地活着才可怕。
秦小乐哭了，一切看起来那么荒谬可笑，善恶颠倒过来，人类和妖怪为了生存自相残杀，罪与罪相互关联，神在旁观，不出手，不干涉，等待结果。
结果是狍鴞在“进食”的时候给了秦小乐结印的机会，结果是氰化钾给狍鴞造成了伤害，结果是秦小乐闭上了眼，一滴泪落进泥土里，九字真言释放如酴醾。狍鴞哀嚎着、挣扎着，浑浊的眼底似是有晶莹，沾满血污的嘴角是不是带了轻笑，渴望解脱么，渴望灰飞烟灭么……
另一个结界里，龙陌用灌注龙力的手刀切断了兕的独角，巨大的妖怪使着蛮力，左突右撞像要毁天灭地，水灵化作浮沫笼罩着龙陌，他的身体轻盈矫捷，一次次闪躲开纠缠，他的目标不是兕。
【愚蠢！】
是啊，螳臂当车的愚蠢，不明真相的愚蠢，从善如流，嫉恶如仇，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冰冷的眼，爆裂的气息，龙陌纵身冲到龙神面前，龙力削断了神的发梢，神的一掌印在他的胸膛！疼吗？龙陌狠狠笑了，一口血啐在神的脸上，这样的神太过可笑，长久以来他坚持的自尊、骄傲和信仰，都变成了什么？听不到胸骨碎裂的轻响，龙陌抬起两只手抓住神的手，用最野蛮的方式扭断！
【哼。】
神轻轻冷哼，用怜悯的眼神看他，断掉的手臂转瞬间恢复如初，龙陌被神力狠狠弹开，还没落地，又被兕一头顶入后腰！前后都是巨大的力量，他在中间，孱弱得可笑，鲜红从口中狂喷而出，一道火红的结界从天而降，将他包裹起来，脱离出来，缓缓落地。
重黎。
瞬移是极费灵力的法术，但就像龙陌说的那样，还会帮他这个半神半妖家伙的，也只有重黎。环顾四周，残败的局面让重黎皱了眉，他戒备地挡在龙陌面前，望向高高在上的神。
【何解？】换回火神的姿态，神与神，面对面。
【汝最好莫管。】神淡淡答道，自然而然，就像所做一切只是吹掉身上的一粒浮灰。
“水灵……咳呃……共鸣！”
【……？！】
在重黎的身后，龙陌缓慢而吃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艳色从嘴里涌出来，砸在地上，却阻止不了他再用灵力！水灵在哪里？十指扭曲那只胳膊的时候，水灵从指间，钻入了龙神的身体里，这一次换他来共鸣，甚至不顾一切地动用了身体里的妖力！
污浊的水灵你会怕吗？当彻底共鸣时，你能阻止自己也被妖化吗？被妖化的滋味，呵呵，被妖化的滋味……
【汝该死！！水灵！破灭！】
“呃——！”
“应龙！！”
孤注一掷的共鸣，惹来了逆向的破灭，疼痛很快被冰冷替代，暗黑压到眼前，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醒来。
【陌陌……】
秦小乐用尽了全力，在陈远之的“帮助”下，真的打败了狍鴞，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心里生出了厌恶，厌恶除妖这件事。她弯腰喘气的时候注意到胸口的内丹还在散着光，龙陌把力量分了给她，虽然不在她身边，还是担心着她，保护着她。缓过精神来，秦小乐破开结界，借着内丹用法术进入了龙陌所在的结界，看到的却是龙陌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重黎挥出几团火焰湮没了兕……
“陌陌！！”
“别动他！他伤得非常重！！”
神消去了踪影，两只妖怪被净化，他们还活着，一切还没结束。
秦小乐回到A市已经三天了，龙陌被重黎带走，说是伤得太重，必须去某个地方疗伤。伤得太重？之前几次伤得那么重了，重黎都没带他离开，这次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秦小乐住回了秦家，每天用最多的时间待在被封印的内丹旁边，一只手始终按着心口，感受着那里的一丝丝暖，生怕它消失不见。那两把刀不见了，当他们消灭完兕再回头去找的时候，除了陈远之的尸体，什么都没了。她责怪自己疏忽大意，急急去找龙陌，没有收好那两把刀，重黎却说，神要拿走的东西，谁也阻止不了。没有刀，没有证据，所有真相如同一个异想天开的笑话，秦小乐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等待，这件事交给龙陌做主，等他回来。
“怎么天天在这里发蔫？”
“……爷爷。”
陷在孤独里的秦小乐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来者，努力扯了个笑容。秦卫国走到她身边，目光投向封印坛上的内丹，淡金色渐渐变多了，却还不够。
“我以为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原来不是。”
“怎么不是！爷爷，龙陌对我来说……”
“可你还没有你爸积极，坐在这里看着，它就能净化了？”
“……”
“为什么不去除妖了？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吗？”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妖是从哪里来的？”
“我没有想过。老祖宗说，妖是生灵带着执念死亡后的产物，我没工夫怀疑那些。”
“如果不是呢？如果妖本来是……”
“以前以后都不重要，我们除妖只看它是否伤人。”
“爷爷……”
“会伤人的妖怪就要除掉，否则会有千千万万个沈斌，死于非命。”
“……”
沈斌。
秦小乐垂下了头，明白了道理，明白不了是非，脑子里乱成了浆糊，也没个什么人给她理理。秦卫国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事情到面前，不要过多纠结于前因，结果更加重要。现在对你来说，净化他的内丹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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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小乐，要个孩子吧？（￣ˇ￣）
小乐：好啊……等下！不会生出个小龙人吧！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