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
赶不走的当扈在村落上空远远近近盘旋，虽然看不到它的真身，但就如小王和小李说的那样，以每秒嘀一次嗒一次这样高频率的啸叫声，不绝于耳。
【阿扈！】
【阿扈！】
一开始，秦小乐觉得那个声音只是象声词，听起来无比尖锐和焦虑，多听几次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脑仁疼。田村里的村民大部分都搬迁了，只有少数老人守着家乡不肯走，小王找了村长，简单介绍了一下秦小乐和龙陌，又讨来了耳塞给他们，几个人都塞住了耳朵，互相说的话也不怎么听得清。简单寒暄后，小王和小李留在了村长家，龙陌牵着秦小乐循着声音离开，沿着崎岖的小路，两个人七拐八拐走了大约十分钟，龙陌先停下脚步，拿掉了自己的耳塞，转过身来又拿掉了秦小乐的耳塞。
声音比刚刚进村的时候大了不少，刺耳的噪音让人觉得不适，龙陌布下结界，稍许隔开一些，然后伸出食指摆在嘴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耳朵，让她听。秦小乐硬着头皮照做，很快就发现，隐藏在尖锐“阿扈”之下，还有一声声略显低弱的“阿当”。这是什么意思？阿扈阿当，阿当阿扈……当扈？！
“难道当扈是两只妖怪？！”秦小乐扯着嗓子，提高嗓门问龙陌。
龙陌点了点头，指了指村尾的一棵老槐树，手指相贴捻了个诀，结界一铺而远，隔开现世，显出了当扈的原形。老槐树树干粗壮，根系深扎，经久不衰，自然有些日月精华，在南面的树端，有一只当扈来回盘旋，声声啸叫不停。秦小乐踮起脚尖，仰起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树端，隐隐约约看到了被符咒纠缠在树梢的另一只当扈，气息奄奄，妖气已经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让人有些动容，不管这两只当扈是伙伴亦或是爱侣。
“也许救走了阿扈，阿当就不再叫了吧~”
“……”
秦小乐想到鸳鸯，想到比翼鸟，她问龙陌，龙陌微微蹙眉，不置可否。
“难道不是这样的？我想的太天真了？”
“应该是这样的，形影不单只。”
“那我们就把阿扈解脱出来，让它们离开这里！”
“……它们是妖怪，之前赤鱬已经放过。”
“赤鱬虽然长得很凶，但它并不坏，引起水灾并不是它故意的，我们帮了它放了它，引渡它去干旱的地方，其实是做了件大好事！而当扈……”
“你的心太软了。”
“神有好坏，人有好坏，妖怪也有好坏吧？我不是心软，而是觉得善恶要分清楚。陌陌，你知道的比我多，我从来没听过当扈伤人的事情，你听过吗？当扈也是伤人的妖怪吗？”
“……不是，当扈是极其胆小的妖怪，一般躲藏起来不见人。”
“陌陌……”
“被困住的那只已经不行了，困住它的符咒并不容易解开。”
人类除妖并没有错，但妖怪并不是就该死。成双成对重情重义的妖怪很少见，秦小乐从前就见不得拆散什么，遇到龙陌之后，就更加见不得什么生离死别的悲剧。他们可以袖手旁观，其中一只快死了，按照习性，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长。可是，他们也可以出手相助，让这一对胆小的妖怪，可以继续“幸福”地隐藏在某处角落，不问世间纷争，无忧无虑。
龙陌是明白的，他比秦小乐更明白，在千百年前夺回灵蛊一役中他就看清了，妖怪才是三界中真正的“纯者”。没有所谓私心私欲，只是单纯地遵循本能，或暴戾、或凶残、或引发火灾、或造成水灾、或带来瘟疫、或吸食精髓……这是它们的本能本性，被神与人判定为恶，并非不恶，却是无心之失。
秦小乐在龙陌沉默的时候，先一步动了手，龙陌没有阻止她，九字真言已经被她运用得很熟练，眼明心静，关于怎么解除符咒她基本有了打算。刚开始，阿当以为他们要伤害阿扈，呼啦一下从树端飞下来，冲着他们大叫不止，分明害怕地浑身发抖，却还是扑过来啄咬秦小乐，龙陌手一挥，把它打落在地上，它拍打着类似翅膀的东西再扑，然后再被打……秦小乐不理它，继续解咒，符纸用了十余张，一头的汗，符咒终于解开，阿扈从树上掉下来，不过就像龙陌说的那样，已经不行了。
阿当围着它打转，悲伤地嘶鸣着，秦小乐试了复原法术，但效用不大，阿扈被符咒困了太久，妖气已被净化的差不多了。秦小乐不说话了，陪着跪坐在两只当扈旁边，最悲催的是，她能听得懂妖怪的语言。
【阿扈！不要死！不要死！】
【阿当……阿当……】
凄凄惨惨戚戚，眼前一幕杜鹃啼血般的惨剧。
一直旁观的龙陌，走到秦小乐身边蹲下来，伸出手覆在将死的当扈身上，微微露出了释怀的笑容，说道：“你说得对，不是心软，而是分清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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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你们简直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当扈不叫了，所有人拿掉了耳塞，在村口空地上雀跃，小王那个激动劲，就差没冲过来抱抱他们了。再次坐上汽车，一路开向长途客车站，任务顺利完成，虽然跟想象中不太一样，但秦小乐心中舒畅，龙陌也带着几分释然的轻松。
“真舍不得，转眼就要分开了，你们不在这里多住几天吗？我们这里可以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人不多，景色好得很！如果留下来，就交给我安排，我们先去……”
“小王，让汽车里安静一会会，好么~”
这次秦小乐比龙陌更早打断小王的喋喋不休，小李朝他使了使眼色，要他安静坐好，小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但既然被嫌弃了，也不好继续得得。这一站到了终点，小李小王送他们上了大巴，帮着提行李，忙前忙后十分热心，一直等到大巴开了，两个人都还在停车场，朝着他们挥手道别。
“OK，大功告成！”小李松了一大口气。
“嗯，诶？有个电话，你先去车上等我。”小王拿着震动的手机晃了晃，两个人一前一后暂时分开。
不是来电，而是故意设定的震动。
“喂，卓少。”
“……”
“嗯，很顺利，帮助妖怪脱困，这种事还真有人做！”
“……”
“好，等下我去银行查查，以后这种好事再找我！”
“……”
卓瑾瑜坐在沙发上，挂断了电话，看向对面化作人类模样的龙神，举了举面前的红酒杯。玻璃杯与玻璃杯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隐隐拖着尾音。
“自作孽不可活。”龙神抿了口人类的酒，一双眼睛黑得瘆人。
“竟然把自己的灵力分给妖怪，这跟妖怪‘同流合污’的罪名算是做实了~”卓瑾瑜轻笑，吞下了赤红的液体，阴沉得哪里像人。
阴谋还在继续，兜兜转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陌陌，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靠着我肩膀。”
“陌陌，阳光真好，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嗯，很舒服。”
“陌陌……”
“嗯？”
“我其实很怕，之前那个朝你开枪的人，像是知道你身上有妖气似的，而这件事分明被秦家压住了。”
“你也察觉了么……”
“嗯，我现在看到人比看到妖怪更害怕，那个默默开车的小李，那个唠唠叨叨的小王，甚至那个用古怪眼神打量我们的田村村长……这种感觉糟透了，后面我们还要遇到哪些人，他们是会帮我们的人，还是要害我们的人……”
“顺其自然吧，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做不后悔的事，别想那么多。”
“……我们会战胜他们吗？”
“我们正在努力战胜他们。”
大巴车行驶在新建的公路上，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包裹着它。按照行程，他们会在晚饭时候到达边境的小镇，已经预约了旅馆，可以舒服地睡一晚。第二天一早要去拜访西南宋家，之后有两个四级妖怪和一个六级妖怪在等着。秦小乐懒懒地靠着龙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是全然没有警惕，恐惧根植在心底，像一颗毒瘤，慢慢腐烂。她身体里的内丹不断被净化，爸爸发来的短信称被封印在秦家的内丹也被不断净化，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龙陌愈加强大起来，可是百鬼夜行像是可怕的终点，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等着他们，或许是因为敌人太过安静了，或许是因为一切太过顺利了……
“也许你是对的，比起过去和未来，这一刻才最重要~”秦小乐在龙陌肩膀上蹭了蹭，笑着撒娇，“难得这么好的阳光，这么舒适的座椅和这么帅的男人~”
“呵，别乱想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努力过了。”龙陌摸了摸她蹭得乱糟糟的发顶，也跟着笑了，“尽人事听天命，你们人类这句话说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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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陌陌，你的跨年心愿是什么？
陌陌：匆匆那年，唯你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