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她忽而有些不知所措,像陌生人般僵硬地打招呼。
霍竞航弯了弯唇,竟是笑了,缓慢地朝她走过来,抬起手,一张邀请函映入了她的眼帘,随后听得他声线轻如飘雪,说:“翊歆,再过两天我就要和小嫒结婚了,想了很久,还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文翊歆定定地看着那张邀请函,竟没有力气抬手去接。
“其他人的祝福再怎么热烈,我都不在乎。在我心里,我最想要的还是你能亲口跟我说一句祝福的话。”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没有抬头,“祝你新婚快乐。”说完,绕过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不曾想到霍竞航竟追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便将她拽进他的怀里。
“你在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她越是挣扎便将她抱得越紧,按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他的胸口,急切地对她说:“我知道今天的局面都是我自找的,可是我真的忘不了你,我真的很后悔!”
音落,文翊歆恍如着了魔,受了蛊,一动也不再动地任由他拥着。
像过去的每一次分别的静静相拥般。
“自从亲眼看着你嫁给别人之后,我前所未有地看清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我想你,非常地想。走在我们一起走过的街道会想你,坐在我们一起喝咖啡的咖啡厅会想你,早晨醒来的时候还会惦记着要买好了早餐去叫你起床,有的时候想你想得忍不住流泪,电话拿了起来又没有勇气打给你……我好像、好像中了毒,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而她仅有十岁。
他们的初识是在她十周岁的生日晚会上。
那晚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齐齐的刘海下一双清澈褐瞳左顾右盼,流连生辉,一看就是鬼精灵,却还要装出羞涩腼腆的乖巧模样,躲在爸爸身后偷偷地瞄着前来祝贺的人群。
该小寿星上台许愿吹蜡烛的时候,她抱着文云勇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我今年还许跟去年一样的愿望可以吗?”
却忘了她随身佩戴着麦,声音早已响遍了整个大厅,逗得到场的宾客哈哈大笑。
他的父亲逗她,问:“小翊歆,你要许什么愿望啊?”
她的眼鼓得圆圆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很是高傲地说:“我不能告诉你,生日愿望是不能说的!”
“好,不说就不说。那么你去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这个应该可以告诉叔叔了吧?”
她一下子喜笑颜开,骄傲地大声回答,“我去年许愿,要我的爸爸妈妈永远爱我,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全场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年她的生日之所以办得这般隆重,恰巧是文云勇接任董事长一职,便借此机会和各大企业的主要人物拉近一些距离。
他却因此认识了那个小鬼头,更是被她的天真深深吸引住。
那时真的像是中了毒,一种叫做“文翊歆”的毒,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早晨愿意早一个小时起来,跑去把她最爱的早餐买好,送到她的家,又耐心地把最爱赖床的她哄起床。
送她到学校之后,即使她早已走出他的视线,还是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多希望她能再出现在他目光的尽头,又或者他可以不顾课程陪着她把学过的课程念一遍。
傍晚送她回家,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觉,他才肯回自己的家。可到了家,面对满屋的空气,又开始怀念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她的气息……
那个时候,真的满脑子都是她;守着她,就是守了全世界。
她笑了,天便晴了;
她生气了,天便阴了;
她落泪了,天便下雨了;
她跺脚了,地便震了;
她不理他了,世界便灰暗了;
……
记得有一次,她要参加初中生的暑期夏令营,他却在为高考而奋斗,要一个月看不到她,他毫无心思复习。
那是认识三年来的首次长时间分别,对他而言,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做题时读到一句古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他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竟然感慨颇多,感情多得不像一个爷们。
后来无论任何时候想起,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感情最纯粹不过。
青葱岁月,我说要见你,便只是想见你;我想对你好,就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就是喜欢这么简单。
我爱你,也纯粹地爱这么简单。
没有必要履行的责任,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家族利益,没有违背心灵的诱惑,更没有压抑灵魂的苦衷。
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可是成长就是意味着身边的诱惑也在长大,你抵抗不住,天真便会被它吞食,不复回来。
她执意要出国学习,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那晚,他第一次对着她大喊大叫,可是她心意已决,低着头不回一句话,任由他上演独角戏。
纵然他再生气,甚至下了决心生气对抗到底,她离开的那一天不去送别。可是彻夜难眠,脑里心里甚至眼前都是她的身影,她的声音,从他闯入她生活后,她每一次的生日愿望都加进了他——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竞航哥哥永远爱我,我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第二天,他还是去送机,并许诺会等她回来。
他却食言了。
在她回来的前三月,他经不住诱惑,和舒嫒发生了关系。他甚至一次不够,还接二连三地再犯。
他不是不知道舒嫒和文翊歆自小关系便不好,也不是不知道舒嫒一直对他有意思,只是初尝情 欲的少年,自制力差得超乎想象。
于是,从此情侣变陌路。
今时今日,他所祈求的祝福,说穿了不过是希望她能原谅他的背叛,让他心安。
“翊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回去了。你现在的生活换了主角,你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也许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快乐。我也相信,日积月累,他对你的好会超过我,取代我,而终有一天,你也会将我彻底遗忘。这个世界,没有谁会因为离开谁就无法生活下去。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们都一样。只是,我多么希望你能原谅我,见到我虽不再像从前那样,至少不要再避开,不要话说不过三句就急着走。如果可以,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有机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咖啡,吃饭,聊天说笑……”
文翊歆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拥着。
他的手抚在她的脑后,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曾经是那么的熟悉,如今却已然陌生;可是,她还是在他的话语中泣不成声。
这是占满她整个青春记忆的人啊。
曾经以为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就算她再怎么蹦跶,即便是跑到了天的尽头地的边际,他还是会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把她拽回来。然后就这么一路蹦蹦哒哒地任由他牵着,不用担心走丢或是迷失,更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这么一直由他牵着,一直走上红毯,走到婚姻的殿堂。
这是她曾经认定会相守一生,走到白头的人啊。
虽然她表面上满不在乎,甚至表现出对他的关心不理不睬,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态度,可是她的心是认定了的。她多么希望他就是像爸爸那样的角色,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陪着她,无论多少风雨多少坎坷一路走过去。
可是,他却在半路松开了她,牵起了另一只手。
文翊歆憋着泪,偷偷地努力深呼吸,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
“我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是我成长的一部分,如果我忘了,也就意味着要把自己忘记。”
“可是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躲开?”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的过去,要怎么跟过去的记忆面对面。”
看到他,她总会想起结婚的初衷不过是为赌一时的气,为了不让舒嫒占上风,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她便先发制人,抢在他之前把自己嫁了。
即使,所嫁之人对她那么用心,她一想到过去,想到将来,茫然便卷着丝丝悔意侵袭过来。
“你……不是因为讨厌我、恨我才避开的吗?”
文翊歆流着泪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终于亲耳听到她这么说,压在霍竞航心口的那块大石才算是被彻底搬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开文翊歆,并把她轻轻拉出怀抱,凝视着她,为她擦拭脸颊的泪。
擦拭着擦拭着,他竟也破涕为笑般呼出一口气,说:“怎么这么大的人了,都结了婚,成了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得像只小花猫?”
文翊歆抬手捂住鼻子,用力地吸气,又以手背慌乱地抹泪,含糊不清地说:“没有,没事了,我就是这样子,你不用管我。”
霍竞航顿住了为她擦泪的动作,手却始终停在她腮边,凝视着她的眼神也愈发幽深、眷恋不舍。
“翊歆,你知道吗?能够听到你说你不讨厌我,不恨我曾经的所作所为,我一直背负的自责,终于可以放下了……”
“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高亢洪亮的声音从他们后方飞来,那是一种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宣判。
霍竞航转身的同时,文翊歆飞快地从他身后跳出来,惊愕地看着立在眼前的元乔晟,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局促又无措,便讷讷地唤了一声,“乔晟……”
元乔晟的神态异常平静,幽深暗蓝的眸子恰似夜幕下退潮的海面,平静得看不出潜藏了什么,仅那一双性感薄唇紧紧地抿着,抿成几不可查的一条线,似在隐忍着强大的怒气。
霍竞航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尴尬,把邀请函晾了出来,“过两天是我和小嫒的婚礼,希望你们夫妻能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