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身,忧伤地看着他,眸光沉重得仿佛一缕烛光,随时都会榻倒熄灭,这个样子的她让他心疼,怀念那个蛮横娇纵的文翊歆。
“乔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元乔晟赶紧点头,“你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我妈妈能不能再进文家大门的事,你不要插手,好吗?”
他摇头,“我怎么可能不管?我们是夫妻,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没有她就没有你,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不可能不插手。”
虽然很想打断他的坚定,却还是贪恋这一番温暖人心的话语,暖得让人湿了眼眶,文翊歆低下头,抿唇,“乔晟,爸爸说得对,你是我最后的尊严。你明白其中的意思吗?在爷爷奶奶面前,要我下跪,其实没有关系,可是你和爸……我不想看到你们也跟我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尊严,知道吗?”
“你又明白吗?你也是我的尊严。”他上前靠近她,把披在她身上的大衣拉紧,盖住她抱着骨灰盒的双手,不让风吹疼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句古话你不可能没听过。到了这样的关头,我不会任由你把我推开。翊歆,不要在我面前逞强,好吗?那样只会让我更心痛。也不要把我推开,那样会让我很自责。你如果真的关心我,就把我带在身边看着,那样才会更放心,不是吗?”
文翊歆抬手捂住鼻口,胸腔里一波强过一波的酸楚和无助在翻滚,搅得她气都喘不上来。
元乔晟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拥着,手掌却坚定地拍着她的背,传递给她坚持下去的力气。
她真的好想哭,好想放声大哭,哭个撕心裂肺昏天暗地,把憋在心口的苦楚和不甘全都哭喊出来。质问上天为何如此对待她,如此对待她的妈妈?她究竟是哪一点做错了,为何要让她落得这样的结局?
眼泪,簌簌顺着脸庞留下;头,靠在元乔晟的胸膛;泪水便滴答击打在骨灰盒上,像一颗颗撞在心灵的拷问。
但她终究没有哭出声,紧咬着下唇,一丝的哭腔都没溢出,她把情绪压得很好。
“乔晟,”抬起头凝望着他,接受着他温柔的擦拭泪水,她理清思路,“你听着,无论如何,跟文家有关的事你都不要插手。如果你真的要帮我,就请帮我处理好警方那边的情况。我想知道我妈妈坠落的真相,警方说有进展会联系我和爸爸,可是嫌疑人是郝氏的人,办起案来多多少少会有顾虑,你帮我盯紧一点,好吗?”
元乔晟的手指在她提及案子的时候顿了一顿,不消一秒已恢复淡然平稳,悉心为她擦干每一条泪痕,平声道:“好,这件事我会盯紧,一旦有结果就立刻告诉你。”
“那么,你回去,好吗?”
元乔晟蹙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说。
她却淡淡地笑了,低头看着怀中的骨灰盒,说:“我想带妈妈去跟阿玉阿姨见最后一面。事情闹得这么大,阿姨肯定知道的。不过是考虑到我和爸爸的处境,才没有找来。既然现在我都来到这了,说什么也不能现在就走。”
听她这么说,他松了口气,却坚持道:“既然是去见阿姨,那我陪你去。”
“你回去。”她取下披在身上他的大衣递给他,“我有很多话想要跟阿姨说,可能今天晚上都不会回去了。你回去吧,别等我。”
看着她平静的神色,他无法放下心来,直觉要拒绝,但转念一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只会给她负担,便道:“那我跟你到咖啡屋那里去,送你到门口我就走。”
她倒没拒绝,点头和他并肩走。
其实元乔晟这一点是多余的担忧,目前的文翊歆没有任何想法,只想从阿玉那里知道那一天夏筱雨借住在此时是如何度过的,她有没有跟阿玉说一些离开文家的想法,比如说,是不是提起要去哪儿,要做些什么……现在,她没有办法去实现了,就让她这个女儿来替她完成。
元乔晟把文翊歆送到咖啡屋,交代了几句,便驱车去往育新医院。从温静手术到现在,已经一天了,他作为儿子都没有出现,现在必须得去看一看。至于那个案子的真相……他揉了揉眉心,脚下猛踩刹车,加快车速。
就一直隐瞒下去吧,这一道伤口撕开了引来的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身在海边咖啡屋的文翊歆和前往育新医院的元乔晟,都不曾料想到,就在他们离开滨湖佳苑不久后,舒梁明会亲自找上门。
彼时,文宽已被背上楼回房休息,周湘美在余梦佩的搀扶下跟上去照顾,留下瞿蕙妮在楼下陪伴劝解文云勇。
玻璃茶几上还放着四杯茶水,满满的,除了文宽坐的位置那杯少了三分之一,其他都没动。
瞿蕙妮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起身把茶水倒掉,忙碌地穿梭在正厅和厨房间。
正在清洗茶杯时,听到门铃响起,她忙擦拭着手往外走,这时余梦佩也恰巧从楼上下来,端出一副要好好看是谁回来的姿态坐进沙发。
门打开,舒梁明映入眼帘。
瞿蕙妮滞了一滞,本能地要关门,却被舒梁明一把按住,浅笑道:“文家少奶奶,怎么见到我是这样的反应?”
苦恼坐在沙发里的文云勇一听到这声音立时起身,怒气冲天地走上前,把瞿蕙妮拉开,和舒梁明当面对峙。
“你来做什么?”
舒梁明勾起唇角,“接我女儿回家。”
“你女儿?翊歆承认是你女儿吗?”
“不管她承不承认,血缘关系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文云勇冷笑,“我和翊歆的法律关系也无法改变!”说着,便要关门。
却听到舒梁明不屑地冷嗤,“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筱雨死前应该是已经和你签下了离婚协议书了吧?”
文云勇顿住关门的动作。
那头余梦佩听到这一句话,立时起身走来。都已经离婚了吗?那么那些股份又是怎么回事?要怎么要回来?
“既然已经离了婚,就不是夫妻了。翊歆也已成家,所谓的监护权也没有意义,我现在来带她回去,你有什么理由阻拦我?”
文云勇冷冷地看着他,他自私得理直气壮实在让人无语,“即便如此,你又有什么立场带翊歆走?更不要说,我根本就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何况那份协议书已经被我当着筱雨的面撕毁!筱雨依旧是我的妻子!”
“是吗?”舒梁明冷笑,他根本不在乎夏筱雨是不是文云勇的妻子,他只要文翊歆,只要文翊歆再把造血干细胞捐出来。如果不是一直查不到那个护士,查不出那天分离出的血细胞去了哪儿,他也不会再到这里来。“那么恭喜你,能继续和她当夫妻。不过女儿是我的,我不会再让她住在别人家,冠以别人的姓氏。”
真是令人发指!文云勇已怒气难当,一把揪住舒梁明的领口,怒吼道:“你把她妈妈绑走害得她跳楼自杀,你居然还有脸自称是她的爸爸?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替筱雨报仇!”
他刚要松开他去拿什么工具,就已听到他不屑的声音。
“想知道夏筱雨跳楼的真正原因吗?也许你知道了,就没有力气喊着要替她报仇了。”
此言一出,瞿蕙妮和余梦佩顿时目瞪口呆,一口气提在喉咙里呼不出。
文云勇侧脸斜睨着他,手背绽出条条青筋,“什么原因?说!”
舒梁明冷笑着正要开口,瞿蕙妮已抢先道:“伯父,我们不要理他,回屋吧。”
家里的人除了还在公司的文远扬、文云伟还不知夏筱雨坠落的真正原因,其他人全都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何周湘美执意不肯让夏筱雨死后再入文家门下的原因。在她看来,那个女人本就没有为文家诞下香火,如今还遭遇这样的不堪,入了文家便是玷污了文家的门楣。
可是文云勇不知原委,比起瞿蕙妮好意的劝说,他更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他的妻子一定是被逼跳楼的,他怎么可能就此撒手不管?
他没有听进去瞿蕙妮的劝,执意看着舒梁明那张冷笑的脸,即使有多么不愿意,还是紧盯着,仿佛要把他的脸剜出个洞来!
舒梁明拉了拉衣襟,浅淡的笑意下藏着莫名的得意。他抬起眸子,扫了一眼瞿蕙妮和余梦佩,一瞬间已心如明镜,知道这两个女人必定是晓得了什么。
“我看,与其听我跟你娓娓道来,不如让文家大夫人和少奶奶说给你听更好。或许,她们的表述没有我的残忍,对你的冲击能小一些。”
余梦佩急了,叫骂道:“舒梁明你别过分!有句话叫做‘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现在嘲笑文家,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人嘲笑的!”
闻言,舒梁明非但不怒,还露出一脸的惊讶,“素闻文家大房二房不合,如今看来,大夫人还会为二房说话,情况似乎不像外面所言。”
“你!”
“舒梁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在这里卖关子!”文云勇拦住了要扑上前的余梦佩,同时示意瞿蕙妮,让她把婆婆送进屋去。
余梦佩不肯走,站在原地瞪着舒梁明。
而这期间,舒梁明也已将房子里扫了个遍,看不到文翊歆的身影,也不曾听到她的声音,便断定人不在这里。
可是,既然不在滨湖佳苑,也不在天水园,她会去哪儿?莫非是送夏筱雨的骨灰回乡下去了?
寻思着,他默默转身,不想在这里耽误。
舒梁明的突然撤离让文家的人摸不着北,只是在文云勇开口时,他又迟疑着转过身,笑容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徐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