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羽没再多说:“是,属下知道了。”
景霜挥一下手:“好了,歇去吧。”
荆羽还是不动:“属下收拾一下屋子吧。”
景霜再翻眼,转身:“收吧收吧。”
荆羽在窗口消失,少倾自门入内。
景霜坐到火盆边,拿那火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那些碳。
荆羽在那厢收拾地上的酒壶碎片:“教头,南院王是好归宿。”
景霜手停在那里,片刻又拨:“你爹让你来说的?”
荆羽嗯一声应。
景霜嘲笑:“你爹怎不操心操心你?”
荆羽神色没有变,仍是那个样:“爹不操心。”
景霜猛翻眼:“你不是他亲生的?”
荆羽:“爹说,身为护卫,便不必挂念着嫁人了。”
景霜嗬一声:“你爹想让我养活你一辈子?”
这一主一仆,一个风趣,一个一本正经,甚是有趣。
荆羽:“属下不敢,爹也不是那个意思。”
景霜拨得那灰到处乱飞,荆羽放下手里的笤,快步走去拿过那火钳子夹起那些未燃的碳轻轻堆成一个小山:“教头,你还是饮酒吧。”
“嗤。”景霜伸一伸懒腰,“嫌弃我干不好是不是?”
荆羽把那火钳子放远一点:“您要是嫁过去南院王府,属下还真有点担心。”
景霜再翻眼,手用力搓一下额:“拿酒拿酒。”
荆羽站起身:“教头稍等,可别翻火盆了。”
景霜仰脸,那身晃着:“成成,快去,弄点花生来。”
荆羽快步出去。
景霜仍仰脸,看着那屋粱。
心儿有点乱。
翌日。
景霜在衙门遇见萧峰,远远地她调头就走。
下晌萧峰到校场,景霜一溜烟跑掉。
接连几日,只要见着萧峰,景霜就远远地就回避,若是传唤,她不是肚子痛便是头痛,反正就是不去。
又一日。
南军衙门大门口,景霜出门歪脸向一边看,别说行礼了,就连看都不看站在门口的萧峰。
萧峰恼火,他指着那背影对戴承芳道:“她这是不想在这里混了是吗?”
戴承芳讪笑:“这个……属下哪里知道?”见景霜钻进了马车,他眼一转道:“属下去问问。”说完小跑奔去扯站在马车边上的荆羽。
荆羽被戴承芳拖着走出几步:“放手你要做甚?”
戴承芳松开手,那一只手伸出拦住,脸上讪笑着:“问你个事儿。”
荆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快点儿,教头要回府了。”
戴承芳转头看一眼那马车,凑去轻声道:“你家教头这些日怎么了?喝酒喝糊涂了?这怎地不纠缠我家殿下了?”
荆羽淡淡的:“你家殿下不是有钱小姐了吗?”说完便转身。
“哎。”戴承芳一把攥住她,“没说完呢?”
荆羽停步,看他那大手。
戴承芳连忙松手:“我松手,不许动手,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荆羽又走。
“哎。”戴承芳蚂蚱似地跳过去拦住她:“没说完没说完。”
荆羽停步拧眉。
戴承芳连忙道:“你不知道吧?这几日你家教头见了殿下远远就跑,就算碰上面了也不见礼,就方才那样,你也瞧见的,殿下可是恼了。”
荆羽:“你与我说作甚?”
榆木脑袋。戴承芳暗骂:“殿下网开一面,便是让我来问。”
荆羽:“那你问教头。”
“榆木!”戴承芳气恼转身便走。
马车帘布那里撩开了,景霜朝荆羽笑:“要不我与戴承芳说一声让他向你爹提亲?”
荆羽怔怔:“教头误会了。”说完大步去翻身上马对那马夫道,“回府。”
那马夫应一声,扬鞭。
“哎景姐姐!”那厢一匹马到了跟前。
荆羽向马夫示意:“等等。”
马车便不动了。
来人是萧成,他跳下马:“景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景霜撩着帘布,笑:“还能去哪里?回府。”
萧成朝萧峰那儿望一眼,凑到那车窗跟前低声道:“景姐姐,我和三哥要出征了,不送送我们吗?”
景霜看他:“你也去?”
“嗯。”萧成点头。
景霜撇一下嘴:“不是有钱小姐送吗?有我什么事儿?”
萧成手攀着车窗:“话可不是这样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景姐姐是正妃……”
景霜一掌拍他前额:“胡说什么?”
萧成抚着额笑:“我没胡说,此事只须景姐姐一句话。”
景霜哼一声:“那可是王命。”
萧成小狼儿似的,又可爱又天不怕地不怕:“嘿嘿,这个无须我多说了,此处不便直说,景姐姐明白的,太后为你作主便是。”
景霜翻眼:“不怕我是朱雀了?”
萧成满不在乎:“那你不是说你不是吗?再说了,就算是又如何?你又没杀人放火,改邪归正便是了。”
这番话,那厢荆羽都忍不住了,直抽唇。
景霜哈哈笑。
萧成伸手扯扯那布帘:“景姐姐,如何嘛?你表个态度嘛。”
景霜自嘲,手也扯那布帘:“好了,我要回府了。”
萧成不放手:“景姐姐你就告知我你如何想的嘛?”
景霜拍他的手:“我要回府!告知你了。”
萧成撇一下嘴:“景姐姐真坏。景姐姐你上南院王府做顿饭给我吃呗,我真的快要出征了。”
景霜可不会再去,她是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她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一经为探,便没有了情爱没有了家,那是自己选的路,她没有理由后悔。
眼前这个少年不失天真,但不排除那天真的背后是算计,她伸手抚抚萧成的额头:“快去吧,你三哥在那儿等着你呢。荆羽,我们回府。”
萧成苦脸,心里老难过了,性情使然吧,他是真的想和景霜亲近,真的希望景霜能成为他的嫂嫂。
马车已经动了,萧成只得撒手。
马车远去,萧成黯然失神牵着马向萧峰走去。
萧峰上下扫看萧成,没好气道:“可要差人上门去为你提亲?”
“啊?”萧成一时没回过神来,“提什么亲啊?我说了我不成亲。”
戴承芳侧脸偷笑。
萧成瞟见戴承芳偷笑猛地回过神来,朝戴承芳瞪眼:“戴承芳不许笑!”
戴承芳连忙抿着嘴,举举手示歉。
萧成哼一声看向萧峰:“三哥,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景姐姐明明先来的,你为何搭理那钱小姐啊?你看,现在好了,景姐姐不想理你了,我说了让她当正妃都不乐意……”
“什么正妃?”萧峰变脸了,“你少在那里捣乱,若不然回你北院王府去!”
萧成吐一下舌,连忙去扯了戴承芳:“哎戴承芳,上回你说的那家打铁铺在哪儿?我怎么找不着?你领我去。”
戴承芳看萧峰一眼:“好、好,明日吧,这个天色该打烊了。”
萧峰大步去上马车。
萧成松一口气。
戴承芳揶揄笑:“成公子可要坐马车?”
萧成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骑马。”
戴承芳笑着伸手示请。
“还笑!”萧成一掌拍他,转身上马。
戴承芳抿着嘴向自己的马走去。
萧成勒一下马:“戴承芳,赛一程如何?”
戴承芳翻身上马:“非公务这个时辰纵马,成公子想害属下不成?”
萧成歪一下脸:“不怕,这不有三哥在吗?”
戴承芳:“您这是害殿下。”
“怎地就害三哥了呢?”萧成撇嘴,“这不成那不成,都快闷死了。”
这时萧峰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赛吧。”
萧成再歪脸:“哼,你看,三哥准了。”说完扬鞭,“开始了哦。”一鞭子下去,那马扬一下前蹄嘶叫一声奔去。
戴承芳连忙甩鞭:“成公子你耍赖,属下都还没准备好。”
那厢萧成哈哈笑:“要时刻做好准备,三哥说的。”
戴承芳奋力去追。
萧峰的马车徐徐在后头跟着。
三日后,萧峰率军出征,此次并没有大张其鼓拜帅,而是悄无声息地出城。
宁寿宫中。
萧太后站在那一幅十国舆图面前,久久不动。
南军衙中。
景霜自签押房门前走过,忍不住往里望去。
景霜拍拍额头,大步向另一边走。
“教头留步!”一名书吏自内走出。
景霜停步转身。
书吏上前将一封信呈上。
景霜疑惑接过:“给我的?”
那书吏:“是殿下让卑职呈交教头的。”
景霜心一动,手捏一捏信函对那书吏道:“有劳。”
那书吏施礼转身返回签押房。
景霜捏紧那信函,犹豫片刻猛地翻开。
若本王战死,你便可逍遥自在了。
龙飞凤舞数字令景霜的心猛地一跳,怔在那里。
萧峰这是何意?
萧峰这是何意!
景霜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紧紧地拧紧眉头。
她竟然有不希望萧峰死的念头。
她竟然不希望萧峰死!
她竟将那十四名袍泽的死置之于脑后了!
萧峰对她的一再算计她都全抛诸于脑后了!
自知道萧峰要率军征伐鲁国,那时她断了与陈国的联系而无法把消息送出,可哥哥来了,她竟然一直不将消息告知哥哥,她可是玄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