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伸手示意：“岳丈请坐。”
萧金肃入那边座坐下。
秦长晋入内上茶。
萧策也坐落：“岳丈请用茶。”
萧金肃也伸手：“请。”
呷一口茶之后，萧金肃把茶盏放下：“贤婿，可曾怨老夫？”
萧策端着茶盏：“事已至此，有何可怨？”
萧金肃没有想到萧策这般直接，他怔怔转念一动，干脆也单刀直入：“贤婿，实不相瞒，前日老夫已去看过吕侧妃。”
萧策看着萧金肃，眼光淡静：“哦。”
这般便是逼自己说了。廖廖数语，足见萧策的高明。萧金肃不由得叹服：“贤婿，老夫便不绕圈子了。贤婿，老夫是来劝你休了月怡和吕侧妃，太后那儿，自有老夫去说。”
萧策静静看着萧金肃片刻：“小婿若不愿意呢？”
萧金肃摇头：“你对月怡厌恶之极，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知道的，休月怡可不那么容易。”
他这是豁出去了，唯有这般才能令萧策休窦元曦，也只有这般才能救窦元曦。
他也不管窦元曦与这个韩不疑是否串通，就算韩不疑已知自己的身份，他此番亦算是给他们一个警示，这也算是他尽最后一分力量帮太后了。
萧策仍看着萧金肃：“我怎么知道岳丈怀揣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萧金肃挥一下手：“老夫可是为了你好，月怡和吕侧妃都会坏了你的前程，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这当真是个好主意，也真难为了这萧金肃，搭上亲生女儿救十一，这番心思怎么都不是恶意了。萧策心中暗喜，他佯装犹豫。
话已至此，萧金肃也掌握着节奏，不做那急迫的神情，他端起茶盏轻吹一下慢慢呷茶。
萧策胸中了然，他浅淡道：“岳丈有把握说服太后？”
萧金肃放下茶盏：“贤婿，虽说你忙碌，老夫亦不见得闲。”
萧策浅笑：“小婿有个条件。”
萧金肃：“贤婿请讲。”
萧策：“小婿待十一的情谊想必岳丈也知的，虽说休了，但亦不希望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婿想请岳丈保她一命。”
萧金肃笑笑：“贤婿真小看老夫了，吕侧妃与老夫无怨无仇，老夫犯不着加害于她，你放心好了。”
萧策拱手：“那便多谢岳丈了。”
萧金肃达成所愿，笑眯了眼。
是夜。
宁寿宫。
窗外夜风吹入，帷幔飘曳，烛火跳跃。
萧太后手捏一子托额静看案上棋局，久久不曾动一下。
柳苗入内奉上冰镇莲子羹：“太后娘娘，先用了这莲子羹，此时用正好。”
萧太后并没有理会那莲子羹，而是将棋子重重落下去，一子一落瞬时杀了一大片：“哀家当真是养了一只狼崽嗬。”
柳苗看那棋盘，顿时惊恐。
亲侄儿也要杀吗？
萧太后看柳苗：“这些年团团转寻那朱雀，原来是贼喊捉贼。”
柳苗垂眼：“太后娘娘，南院王这些年来功劳无数，也确是不可多得的才具之人，太后娘娘三思。”
萧太后眼敛起：“你为他说情？”
柳苗跪下去：“奴婢并非为南院王说情，是想为太后娘娘留下有才之材。”
萧太后深吸一口气：“可那心是黑的！他早就与他的娘合起伙来蚕食我乐成国，狼子野心呐。”
柳苗不敢说了，再说自己就撇不清干系了。
萧太后：“你起来吧。”
柳苗站起身。
萧太后看向棋盘：“可不能留了。命那洪志岳动手！你帮着点。”
柳苗只得应：“是，奴婢遵命。”
萧太后这才端起那莲子羹。
柳苗：“太后娘娘，那与陈国女王见面一事是否作罢？”
萧太后轻舀那莲子羹，不紧不慢道：“不，哀家要见她，不但要见，还是送她上西天，那样的话她们一家便团聚了。”
柳苗又惊：“太后娘娘，那王上那儿呢？”
萧太后脸仰一仰：“没有了南院王，王上还能有什么作为？郦龙郦虎郦威不是在这里了吗？”
柳苗点头：“奴婢明白了。”
萧太后眼敛起：“寻得到萧成的下落吗？”
柳苗摇头：“南院王的别院，北院王府的别院都没有人，京中各大小客栈亦没有。”
萧太后端着莲子羹不动：“让观天府挨家挨户找！”
柳苗怔怔：“太后娘娘，惊动了北院王怕是不太好。”
萧太后哼一声，把莲子羹放下：“你以为他眼下就不知哀家在找他的儿子？”
柳苗踟蹰道：“太后娘娘已失南院王，再失北院王……”
“你不了解北院王。”萧太后再哼一声，“他那个人一直看不惯哀家夺了王权，可又不能对不住哀家，他呀便是揣着一颗左右摇摆不定的心，如今哀家不能放之任之了，唯有将他唯一的儿子攥在手中他才会老实，那才能真正成为哀家的左右臂膀。”
柳苗：“奴臂明白了。”
萧太后：“便以人口失踪为由让观天府全力查找。”
柳苗：“是。”
萧太后又端起莲子羹：“看他能把萧成藏到哪儿？”
南院王府。
萧峰快步入景霜的寝屋：“郦氏三兄弟进京了。”
景霜微惊：“可有带兵马？”
萧峰坐下：“太后以护送她前往西风关与陈国女王会晤为名命郦氏三兄弟带兵五万入京。”
景霜怔在那里：“五万？那……十一……知情了吗？”
萧峰：“知了，我刚从她那儿回来。”
景霜眼眨眨：“便是说萧金肃护送十一离开观天城恰好让十一脱身与萧太后会晤？”
萧峰笑着点头：“你说巧不巧？”
景霜惊叹：“还是韩不疑有先见之明，真让人叹为观止。”
萧峰吃味，扯一下唇：“那可是十一的男人。”
景霜坏笑：“即便是十一的男人，那也值得我赏识。”
萧峰一把将她揽入怀：“人家不需要你赏识。”
景霜笑拍他一下：“启山，十一真的会与萧太后会面吗？”
萧峰点头：“会。”
景霜在他怀里：“你说太后意欲为何呢？”
萧峰：“她想借陈国之力篡位。”
景霜拧眉坐直看他：“想篡位这般明目彰胆见我王？”
萧峰：“她外称商谈联姻之事。”
景霜：“联姻？难不成太后要送哪个亲王去和亲？放眼朝中，还有合适之人吗？”
萧峰沉眸，十分不愿意说出那两个字：“子恒。”
“什么？”景霜猛一瞪眼，“子恒才多大？那还是个孩子，太后这想法当真是匪夷所思。”
萧峰唇动动讽笑：“若非联姻，太后找不出更合情理的由头与陈国女王会面。太后正在四处寻子恒，你看吧，她必然又会收子恒为干儿子，如此一来，和亲的份量就足了。”
景霜拍额摇头笑：“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峰眼光望向一边，眼光有些邃远：“太后用人之道便是无所不用其极。”
景霜拉萧峰：“你与十一说了吗？”
萧峰摇头：“这仅是我的猜测，我不想令十一过于忧思。”
景霜：“韩不疑呢？”
萧峰：“说了。”
景霜：“那他怎么说？”
萧峰：“他那个性子，有事亦不会同你说，他眼里便只有十一。”
景霜笑：“这够他醋上一阵子了。”
萧峰嗤一声讽笑：“吃一个孩子的醋？他也是够可以的。”
景霜哼哼坏笑：“子恒少年老成，又显个儿，风姿俊美，他能不醋吗？我同你讲，阿武算是一根刺扎在韩不疑心里了，要是再加个子恒，哼哼，他少了不了要与十一闹。”
萧峰瞪大眼：“他还真是个醋坛子啊？”
景霜笑点头。
萧峰撇嘴摇头。
景霜：“启山，那郦氏三兄弟，你还是当点儿心。”
萧峰点头：“我会的。”
翌日。
宁寿宫。
萧金肃向萧太后提出让萧策休二女之请。
萧太后定定看着萧金肃，似笑非笑：“孝和，若要哀家准了此事，你便应承哀家一件事。”
萧金肃汗毛竖了起来，强装镇定：“太后请讲。”
萧太后：“让子恒和亲陈国。”
“什么？”萧金肃惊怔在那里，全身冒了汗。
萧太后笑，那笑令人毛骨悚然：“怎么？不舍得？”
萧金肃回回神，苦笑：“太后这是要臣断子绝孙呐。”
“何来断子绝孙？”萧太后笑着道，“日后你的外孙可是陈国大王，那你这一支的荣耀，亦是萧氏一族之荣耀，何来断子绝孙？”
萧金肃只当萧太后会问及画像之事，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把主意打到了他儿身上，他心里可真是万千个服气了：“太后，子恒还是个孩子啊，那陈国女王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这……成何体统？太后还是另择他人吧。”
萧太后不紧不慢：“不必把事情搅得那般复杂，你可以拒绝，哀家亦不准萧策休妻。孝和，你明知道哀家是要用吕十一牵制住萧策，既然你要断哀家的后路，哀家也断你的，谁也别想占了便宜。”
萧金肃苦笑不已。
把儿子送去给窦元曦，又不是当儿子，这叫什么事儿？
可是这是救窦元曦唯一的办法。
罢了，日后再与窦元曦说让她把子恒送还吧。
萧太后很是有耐心地等待，静静地看着萧金肃。
萧金肃：“太后下旨吧。”
萧太后笑开：“可你得把子恒交出来啊。”
萧金肃猛地一震，顿感上当，他心一动道：“太后，您得帮臣把子恒要回来啊，子恒在启山那儿，至今臣都未能见儿一面。”
萧太后暗骂老狐狸：“那是你的儿，你的儿你不去要，要哀家这个姑母去要，是何道理？”
萧金肃也不让步：“算是臣求太后了，启山软硬不吃，臣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他这也是想让太后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