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马上找人给我查查后山射箭考试前后,庞思齐都见过哪些人,做过什么事,说过那些话。”桓子润对桓九再次下达命令,语声冷静,眸若空山,一派廖远冷清。
桓九是桓子润的贴身侍卫,缜密心细,且记忆超群,几乎过目不忘,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一般帮桓子润打理一些秘密事务。
桓九应了声,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听到消息的郑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过公子。”郑先生一进来微微躬身行礼。
他的语气不似常人那样对主子充满敬畏,反倒带着几分随意和洒脱。
桓子润挑了挑眉,“郑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唤我瑾瑜罢。”
“于礼不合。”郑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态度平和随意,只是不愿有违礼数,“公子的字,可不是我一介门客能唤得。”
“如此。”桓子润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却不置一语。
“难为公子能找到这里,我听桓九说公子要寻一处能赏望京风景之处,便约下了此处,这地方不错吧。”郑先生随心说道,一面便随意地将外袍解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复又行至榻上洗杯泡茶,一行一止皆是自然无比。
桓子润显然也没在意,对于郑先生这种熟稔的举止,他似乎习以为常。
“辛苦先生了,这地方确是不错。”桓子润淡声说道,声音虽淡,但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走到榻上的另一边,撩袍坐下。
“为公子效劳,我却之不恭,刚在走廊碰到了匆匆而去的桓九,听他叨了一嘴,不愧是公子,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郑先生不紧不慢说道,提起了茶壶给桓子润倒了盏茶。
桓子润拨了拨茶盏的茶末子,沉吟半晌后,冷声道:“等桓九传来消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郑先生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感慨道:“我也想知道,庞思齐是如何弄到这个宝贝的,剂量还挺大的。”
桓子润心里微微一动,凉静的眼眸微眯,深邃的眸底露出冰雪般的寒冽。
半个时辰后,桓九回来复命,开始逐一汇报他查到的内容。
“出事当天的前一天,庞思齐的大致情况很正常,没有去特别的地方,除了往常与他交好的一名纨绔子弟来找他,庞思齐给了对方二十两黄金,从他手里买了一枚玉指板。”
纯白的卷筒纸笺展开,翠绿色的玉指板跃然在纸上,图画非常清晰,可见画这幅画的画师绘画功夫了得,几乎能看见它上面一道道细微的刻痕。
图画的清晰度非常可怕。
“这枚玉指板现在在何处?”
“还在庞思齐的手指上。”桓九说着,打开另一张卷筒纸笺,是庞思齐从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上出来,他的右手搭在车沿上,清晰可见他右手指上戴着的翠绿色玉指板。
“这是一炷香前刚刚画下来的场景,他从东林书院副社长家中出来回家。”
“副社长?”桓子润一愣,“哪个副社长?”
东林书院每个学社都有两名副社长,不怪乎桓子润会这样问。
“诗书社的张副社长,张副社长是此次东林书院摸底考试的负责人之一。”桓九意味深长说道,和郑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东林书院作为官学,此次摸底考试又关乎着翰林太学的名额,对这些学子来说,机会极其难得,谁都想挣这个名额,郑先生转头问桓子润,“公子,跟那个副社长有关?”
桓子润没有回答,冷着脸直接下令,“继续查,庞思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个玉指板的。”说完从桓九手中将卷起来的图画交给郑先生。
郑先生拿着图画,根据纸笺上标识的真实尺寸大小,计算玉指板的凹面的容量。
“大小正好容纳银铜针。”
郑先生在纸上写写量量,良久后,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抬头看着桓子润说道:“铁证如山,一定是他。”
“我知道,但庞思齐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有陈香蔫,我要他们将一网打尽。”桓子润展了展袖,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郑先生没有说话,看着桓子润脸上的笑容,打了个寒颤。
***
夜幕四合,大都城夜市街,酒楼、客栈林立。
大都城夜市街是没有宵禁的,铺子、酒楼、客栈均可通宵达旦。
酒色向来不分家,大魏多数生意、官场交易都是在酒茶吃谈中谈成,所以这里也免不了勾栏等酒色场所。
五楼高的蓬莱阁林立在深巷子里,环境高雅幽静,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皆是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
每天到了夜幕降临,这蓬莱阁是整个大都城最热闹的地方。
蓬莱阁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雅间里,一个衣襟大敞的年轻男子喝得烂醉如泥,几乎瞧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含含糊糊地嘟哝道:“要迷魂针?那东西可不便宜…… ……”
“多少钱,开个价?”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贪婪说道,“大爷我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
“…… ……你准备五十两,黄金,我去找人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一点儿解解馋。”那喝醉的年轻男子嬉笑说道,两眼直翻白,看上去竟然不像醉酒,而是服用了五石散。
五石散乃是大魏严明禁止的毒药,轻者抓拘罚款,重者除去功名,一生都不能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
那位自称“大爷”的胖子笑着连忙打躬作揖,“那鄙人这就派人去准备,不知庞爷什么时候能弄到?”
“等着吧,过两日给你信儿。”庞思齐打了个酒嗝,一边对着门口张望,一边对那胖子挥手驱赶,醉醺醺地叫来了站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你去……东林书院,找诗书社的张副社长行个方便,将表妹给我接过来,就说我有个惊喜要给她。”
小厮领了命令,架着马车匆匆往东林书院而去。
陈香蔫刚弄到了几道模拟考试的试题,非常兴奋,一想到以后依旧能够跟桓子润一起翰林太学读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桓子润那俊逸无双的面容和,芝兰玉树的姿仪,她的心就怦怦直跳,恨不得欢呼雀跃,跟所有人分享此时心中的喜悦和得意。
“庞表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陈香蔫看着眼前弓着腰传话的小厮,皱眉问道。
“表姑娘,我家郎君只说有惊喜要给表小姐,具体是什么,未跟奴才详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换件衣裳就过去。”陈香蔫抿着嘴,皱着的眉头舒展,回寝室换了件烟霞色的烟沙裙,裙子的领口已经很低,低到隐约能看见锁骨以下白皙的肌肤。
小厮架着马车,很快就将陈香蔫送到了雅间,推开门,就看见黑漆漆的屋里突然亮起无数盏红灯笼,却见屋宇上方彩灯高悬,屋里四周的地面上同样闪烁着黄橙橙的蜡烛,直将整个雅间儿装点得如梦如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郎女郎从雅间儿的各个地方钻出来,对着门口的陈香蔫鼓掌欢迎。
庞思齐捧着芙蓉花灯从人后走了过来,笑着送到了她的手中,“表妹,表哥提前祝你获得翰林太学的名额。”
陈香蔫笑得合不拢嘴。
一群人在雅间笑闹了一阵,有人掏出了五石散,互相吸食起来。
陈香蔫本来是不沾这些东西的,但是近日心里由外欢喜,见他人吸的欲~仙~欲~死,忍不住也试了一下。
后来她便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身上很热,旁边不断地递来酒水,嘴里发出一阵阵的银铃笑声,跟疯子一样,然后便开始扯起了衣裳,后来便不知道跟谁抱在了一起…… ……
雅间门口,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男子,假装喝醉路过,不小心跌在门上,将门撞了一条小缝,将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然后装作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出蓬莱阁的门口,便施展功夫,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黑衣人便出现在了蓬莱阁对街,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那里。
这马车非常低调普通,不过马车里面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两边的车窗镶着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透明琉璃,掀起车帘,从里面能够清晰地看到外面。
而且马车里面设置了机关,车里面的一层材料是铁制的车壁,上面铺着波斯羊绒毛毯,紫檀茶几上茶烟袅袅。
桓子润坐在里面,手里转着茶盏,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对面的蓬莱阁。
桓九是驾车的车夫,郑先生坐在桓子润的对面。
黑衣人在桓九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桓九便掀开了车帘,在桓子润的耳边轻声传述。
桓子润静静地听着,冷静的面容在灯光的影映下,仿佛蒙上一层冰雪的寒山。
他对桓九挥了挥手,道:“想办法将消息递到大理寺去。”
桓九应了一声,放下车帘,没一会,黑衣人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桓子润轻轻掀了车帘,看向了灯火通明的蓬莱阁,唇边露出了一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