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锐的狗叫声响起,惊得花萝头脑一阵清明,她倏地睁开眼睛,所处之处是十年前的闺房。
她发了一会呆,才顶着一头披散的乱发往屋外走,一脚就踢到了放在案桌旁的箧笥,那是藏衣物和文书的箱笼,书院的学子用此物携带书卷和衣裳。
花萝翻了翻案桌上躺着的黄历,时间正是元德四十五年,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九月一日是东林书院开学的日子,而九月四号正式上课。
还有一日时间待在家里,花萝心中完全没有不舍,此刻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东林书院。
那日被马车撞后醒来,在梳妆台的铜镜里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花萝用一息时间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心里相当的震惊感恩,在后花园跑了一圈,最后跳进了后院的池塘,由于兴奋过度脚抽筋,差点被淹死在池塘里。
事后,无论花萝怎么解释,老娘依然专制独裁将她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才将她放出来。
在爹娘的院子吃完早饭,花爹坐着马车摇摇晃晃朝翰林院而去,花爹现今是正六品翰林院侍讲,用了十年时间才坐到正三品翰林大学士的位置,她上面有个大哥,是御前带刀侍卫,在皇宫当值。
花萝家人口十分简单,除了一家四口,就只有十几个仆奴。
丫鬟小桐正在收拾行李,跟拆房子似的,弄得整个小院噼里啪啦响。
花萝无事可做,拉着旺财去隔壁遛狗,隔壁是花娘的马吊友,花萝熟门熟路地拉着旺财拐进了隔壁院府。
旺财是一条几个月的小土狗,一出来就开始到处撒欢,溜了半天也不愿意找地解决。
花萝牵着旺往墙角跟几颗百年老树那边领,找了好几处它都不肯屙便便,气得她忍不住叉腰训它:“瞧把你能的,拉个屎也要挑三拣四,跟桓子润那个龟毛性子一样一样的。”
忽然一个身影从一颗百年杏树冒了出来,一身的月白袍,树叶飞扬,幻化了他冷清的轮廓。
花萝瞧了好几眼才确认来人。
居然是桓子润。
他背着手站在那里,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清。
花萝默默后退,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口无遮拦地说他坏话,只是她刚刚迈出一只脚,桓子润便叫住了她。
“这是你的狗?”他朝花萝走过来,深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还有她身边的小土狗,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怪不得,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花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正想脱口呛他,谁知旺财突然挣脱了狗绳,气势汹汹地朝桓子润冲过去,然后停在他脚边。
对着他的鞋边扬起了右后腿,一股黄色的液体从旺财的下。体急射而出。
然后花萝看见旺财扬着尾巴坐在桓子润的脚边,桓子润的裤脚和那双镶金丝边锦靴很明显有些地方颜色比较深。
再往上看,桓子润眯着那双好看的眸子,黑沉的脸上带着一股危险。
花萝万万没想到,旺财这狗东西,有怎么多地方不尿,却偏偏……
她谨慎地后退几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旋身对自家的狗大喊一声:“旺财,跑。”
***
晚上,对着窗前的月光,花萝一手持着把小巧的剪刀,在额前长长垂落的一撮发丝比划。
丫鬟小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姐拿着把小剪刀正对着头发比划来比划去,她脸色十分镇定。
小桐不是普通的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早就练就处变不惊的本事,对主子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她先将手洗干净了,小心翼翼地拿了藕色披风在手上,上前将披风给花萝披上,一面替她将披风上的缎带系好:“小姐,刀剑无眼,仔细伤到了您。”
花萝此时的想法非常简单,趁着豆蔻年华赶紧将自己打扮打扮,可不能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到死都不知男人是个啥滋味。
书院开学之前,花萝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改变外在。
就在花萝准备下刀的时候,小院外突然传来大哥花忴的大嗓门,花萝手一抖,将刘海剪成了狗啃屎,差点没被铜镜里的那个人丑哭。
就在她心碎的瞬间,花忴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花萝顿时怒气涌上心头,大吼一声。
“花忴!”
话语间身体冲出房间,右手一挥,手中的剪刀立刻飞了出去。
花忴脸色一变,立马掉头就跑,花萝将他从前院追到了后院,最后跟着追上了屋顶。
花忴身上有功夫,飞檐走壁就下了屋顶,徒留花萝战战兢兢地蹲在屋顶欲哭无泪。
眼看着花忴的身影就要消失了,花萝顿时急了,气急败坏对他身影大吼:“花忴,你给我回来!”
“……啊,那个,大萝你先在屋顶上冷静冷静,那个屋顶地势高,靠星星月亮忒近,是个赏月看星星的好地方,待我回去打个盹……莫约……就带你下来了……”
花忴的声音消失在星辰风中。
花萝欲哭无泪地对着风中大喊,“大半夜,你就不怕冻坏我尊贵无比的娇躯吗……”
就在花萝愁眉不展之时,有一个身影缓缓地从远处地街道行来。
隔着几座住宅,那人从容而行,端静冷俊,白袍缚带,给人一种很是高高在上的禁。欲之感,就像一个转世佛陀……
花萝在瞧清那人的相貌时,就已经蹲下身子掩住脸面。
桓子润:“姑娘,为何在深更夜静,喧哗制噪,扰人清梦,你这样缺德,是会折寿折福的……”
那人倒背着手,顿住脚步,表情正儿八经,有板有眼,和那日被狗尿过的狼狈样判若两人。
“啊呸!你才折寿折福呢,你全家折寿折福,本姑娘被歹人所害,撸到房顶上下不来,你眼瞎啊?”
花萝想着今天旺财那一泡尿让他受了无妄之灾,心中不免心虚气短,有心躲着他。
但一听到他如此毒舌刻薄的话,心里气不过,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啪啪地顶了过去。
桓子润脸上当即露出冤家路窄的表情,这让花萝有些害怕地缩回了伸得老长的脖子。
啪嗒一下恹了。
花萝尴尬一笑,回想今天旺财做的事,她这个做主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个,我不知道旺财对你的靴子竟如此钟情。”花萝的声音非常甜,就像一团甜泡沫,“以后我坚决不带旺财那狗东西去隔壁屙便便,你就放心吧。”
久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花萝抬眸看向他。
这一看竟怔愣住了。
桓子润俊美之名名冠天下,放眼大赌整个贵族圈,爱慕他的姑娘多不胜数。
花萝一直没将他放在眼底,此时万籁寂静,清华月光下,她脑中只有四个字。
龙,章,凤,姿。
花萝呆呆地望着月下的男子,心中万马奔腾咆哮。
嗳!看那邪魅的桃花眼,瞧那性。感的薄唇,如此风采容貌。
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
何不趁着现今风华正茂,将这眼高于顶的桓大公子抓来给自己当乘龙快婿?
想这厮在坊间的地位,简直如神抵一般不可动摇。
她要是将他勾搭到手,到时再出本书,就叫《扑倒男神指南》。
到时候,什么闺阁小姐夫人通通来买,她顺便赚个盆满体满。
花萝越想越觉得可行,最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不过梦很快就破碎了。
桓子润突然从袖子摸出一张帕子向她这厢递过来。
那张脸,在漫天星光下浅浅投影,宛若冷玉流光。
那帕子自然也和他的人一样,折得整齐,线条分明,金秋夜风一拂,隐隐约约,透着腊梅似的幽幽冷香。
花萝受宠若惊,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作…作甚?”
桓子润脸上闪过一丝促狭,指了指嘴角,意味深长地说:“口水,擦擦。”
花萝“啊”了一声,又又望了一眼他,手里离她十万八千里的帕子,下意识地抬起手背往嘴巴上一抹,手背上清清爽爽,也没有可疑的水渍。
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花萝咬牙切齿,脸儿羞红,瞪着桓子润的眼里冒着熊熊火苗。
啪嗒,男神,陨落。
此时的桓子润在花萝眼里犹如苍蝇蚊虫。
花萝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眼瞎,当即叉腰做茶壶状,对桓子润呸了一声:“呸!桓子润你这臭不要的!我就是看一只猪,一头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也绝不会是看你,啊呸……我呸!……”
花萝骂得唾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桓子润的脸比夜色还黑。
等她意犹未尽地反应过来时,桓子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花萝顿时懊悔地“啊”了一声,望着桓子润消失的方向欲哭无泪。
她竟然作死地将最大的希望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