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花忴,倒是花娘看到被花萝折腾地仿佛狗啃的头发,忍不住问道:“大萝,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狗啃似的,怪难看的。”
花爹也停箸评价了几句:“是啊,莫不是昨夜梦游,错手剪的?”
花萝心痛地低头扒饭。
花娘瞪了花爹一眼,嗔怪道:“我瞧着梦游的是你,说来也是奇怪,这都秋天了,猫儿咋还发春呢,昨夜在房顶上叫了一夜,那叫声凄厉的,听着怪可怜的。”
花萝一口粥卡在喉咙口,咽下去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昨夜,她在屋顶待到三更时分,才等到一个巡夜的家丁,让他弄了把梯子爬下去。
那家丁花萝瞧着有些陌生,面无表情,音如机械,。
她想瞧清他的面容,他却蒙着面,再加上夜深露重,识人不清。
返书院前,花萝鼓起勇气在铜镜看了一眼,成功被自己丑哭了,顶着这样的发型,如何开展她的猎艳计划啊!!!
到了东林书院门口,花娘恋恋不舍地拉着花萝的小手儿,又是帮她理理白衫袖上的褶皱,又是给她塞银子。
“到了书院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吃饭睡觉。”花娘唠唠叨叨地念:“不可偷看淫。秽之书,更不可学那些坏娘子偷偷给少年郎传情笺。”
花萝从花娘手里将快被她蹂躏成咸菜的袖子解救出来,听见这话,噗呲乐了。
“阿娘,你以后一定会后悔。”花萝轻轻叹。
花娘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啥?”
“不让我给少年郎传情笺。”
花娘冷哼一声,不屑碎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你莫要学那些淫乱无耻的不要脸行径,你要敢做出荒唐不堪的事,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说完,好似不放心,花娘又恶狠狠补了一句:“花萝,你千万不要学坏,不然休怪老娘打断你的腿。”
看着花娘现在恨不得亲自给她带个“贞操带”的样子,再联想未来的那几年她恨不得亲自在她身上打个蝴蝶结送出去的场景,花萝只觉得好笑。
高学时不许她这不许她那,更不许她搞风搞雨。
结业了之后恨不得女婿从天上掉,可能么?
上一世的她整日里乐呵呵的,还真没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这一次可不行。
花萝在心里偷偷说。
*
书院的守门大爷不让私家马车进书院,更不许带丫鬟小厮,进了书院的大门,一切都得自力更生。
花萝只得自行将两个箧笥拿了下来。
“阿爹阿娘,你们先走吧,我叫林森帮我将行李扛回去就是了。”
书院门口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不要太多,私家马车又不让停靠,书院还请来几个穿着差服的衙差维持秩序。
那些衙差一脸的面无表情,凶神恶煞地催着,花爹花娘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定要叫林森来接啊,可不许逞能压坏了小身板。”花娘离开前叮嘱道。
“知道了,快走吧。”
花萝推着两个沉重如石的箧笥,累得直喘气。
周围的学子都抬着箧笥笼箱从身边匆匆经过,花萝眼尖看到一个林森的舍友,赶紧上前抓住他,叫他帮忙带话给林森。
林森是花萝表哥,因他名字中占了五个木,花萝有时又叫他五木。
半柱香的时间,林森挥汗如雨地小跑过来,“什么事?你哥哥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花萝疑惑脸问道。
林森红着脸,扭扭捏捏道:“就你隔壁班的隔壁班的林女郎啊。”
“什么林女郎?”花萝一脸震惊,“你什么时候谈情妹妹了?”
“下次和你说。”林森卷着袖子擦汗,急吼吼道:“我这还要帮她搬箱笼呢。”
说完,旋身就要走。
花萝瞄了一眼脚边两个笨重的箧笥,赶紧捞住他下摆的一片衣袖,急急叫道:“怎么大一个箧笥,就我这小身板,它根本就不想被我搬,你人都来了,就顺便帮我将这两个箧笥捎到宿舍吧。”
“不行不行,林女郎也有两个箧笥呢,要不我找个人过来帮你,就这样,我先走了。”
“喂!五木,木头,你个重色轻妹的死木头,回来。”
花萝不可置信地对着林森远去的背影大吼。
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 的箧笥,花萝一屁股坐在箧笥上,卷着袖子擦脸。
她现在只能撞运气,看是否能碰到同一寝室的寝友。
她寝室一共住着四个女郎,林霏霏,是个学霸;陈陶陶,江南美人,说得一口吴侬软语;李含笑,就是花萝隔壁床的二傻子,是她最要好的闺蜜。
*
就在花萝等得昏昏欲睡之际,终于看到李含笑拉着块木板,上面叠放着箱笼之类的重物,木板底下镶了两个车轱辘,左旋右绕。
花萝羡慕嫉妒恨地看了眼明显比较轻松的李含笑,赶紧扬手招呼这好容易逮到的劳力。
“笑笑,过来帮我捎两个箧笥到寝。”
李含笑肩上搭着木板推车的麻绳,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旋身望去,目光落在花萝、身边两个圆滚滚的箧笥上,她脸色一变。
花萝跟李含笑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屁股一撅,是屙屎还是屙尿,花萝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一看她这个脸色,花萝心里暗道不好,赶紧追在她身后跑。
“李含笑,我带了我家厨娘的拿手水晶桂花糕,快捎我一趟,什么?你要赶回去看话本子,先捎我顺路一起回去,正好我们一边吃一边看,喂!李含笑,别跑啊,我警告你,你要是现在走了,你就死定了……喂……”
“……”
花萝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正要飚脏话。
她身后突然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花萝循着那人裹在布帛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往上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桓子润。
差点忘了,桓子润不就是大她一届的高学同窗,林森的寝友么!
回来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打量他,心底不由涌出几分羡慕嫉妒恨。
干净清澈的阳光下,那身天天洗浆洗了一回又一回的青衫被他穿得纤尘不染,笼在淡淡的樱花香和阳光的阴影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梦幻质朴之感……
在桓子润出现的瞬间,几乎沿途所有的姑娘都将目光聚集到这边。
花萝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像桓子润这样长相风姿如仪,才华横溢,又身世不凡的人,简直就是镶金嵌玉的主儿。
跟这样镶金钳玉站一起,对某些姑娘来说,或许可能横也是丝,竖也是丝。
但对于吃过苦头的花萝来说,简直就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你……你想干嘛?”花萝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刚碰到林森,他叫我过来。”
还是一贯清冽的声音,路过的姑娘赶紧扶鬓的扶鬓,理衣裳的理衣裳。
花萝撇撇嘴,有些嗤之以鼻,小声嘀咕一句:“花蝴蝶。”
桓子润淡淡瞄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带着几分抓摸不透。
花萝顿时有些心虚,毕竟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当场被抓包,这种事情怎么说都不光彩。
花萝瞄了眼那两个箧笥,表情讪讪,恩咳一声,“恩咳,那个,蠢人说蠢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桓子润看了花萝一眼,静默片刻后,说了两个字,“……是蠢。”
“……”
他低头,看了一眼花萝脚边两个巨型的箧笥:“回女寝?”
有求于人,礼于下人。
花萝赶紧将不满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点点头。
“要帮忙?”
结果就在他的就要触到箧笥的手柄时,花萝突然脑抽地说了一句没有脑子的客气话:“……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话音刚落,花萝恨不得立马抽自己一个大耳刮。
她小心翼翼地去瞧桓子润,只见他冷着一张芙蓉脸,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花萝瞧,盯得花萝一阵不自在。
“知道了。”桓子润点点头,冷漠地旋身就要走。
花萝没想到他特么真怎么绝情,说走就走,赶紧拉住他的衣袖,眨眨眼,做可怜状,“唉!你还真的走啊。”
桓子润闻得此言停下脚步,花萝没有防备差点撞到他的背。
他转过身来,花萝手中捏着他的衣角,被动撞到他的咯吱窝下。
被他压在胳肢窝底,花萝有些郁闷地想着,这桓子润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比她高出一个头。
花萝倍感尴尬地将头从他的咯吱窝拽出来。
桓子润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不是你说不好吗?”
花萝瞄了眼跟着她才这个主人晒了一天的两个大箧笥,半眯着眼睛,识时务者为俊杰。
花萝恩咳一声,语气不免奉承:“呵呵,瞧我这蠢人就是不会说话,你就大人有大量……”
说着,心里颇有些不爽,翻着白眼,撇着嘴儿,含含糊糊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女人说不好就是好,不要就是要么?”
桓子润意味深长地看了花萝一眼,高高挑了一下眉,认真道:“我只在你哥藏在床底下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里看过。”
“……”花萝脑补了一下那种场景,顿时有些感慨道:“想我外祖林氏一族德高深远,可惜家门不幸,出了林森这等猥琐之辈。”
顿了顿声,看着桓子润,恍然般道:“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实乃真理也。”
“恩。”桓子润缓缓点头,低头敛眼看着花萝说:“从你身上就能看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