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宿命羁绊
阮笙绿2018-04-18 09:023,718

  锦煜已经走远了,江花问却还趴在窗口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中有紫的雾气弥漫,看起来很不开心,却又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桑归站起身,看到江花问的表情,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

  “四殿下……他说的没错,这天下总要有人来托付的,谦卑和忍让并不能使百姓过上好日子……谱天之下但凡做大事的人,都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困……”

  “唉……”江花问慢慢叹出一口气来,抬眼看桑归,脸上带笑,眸中依然有着看不清的雾气,“我知道,四皇兄跟我不同,他想的是天下,我想得却只是怎么能脱身事外,跟丫头你一起做闲云野鹤……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所以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定是有道理的……”

  看着他迷茫却又异常坚定的瞳眸,桑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揉了一下,酸楚苦涩,她不明白为什么江花问这样一个聪明圆滑无赖一样的人在情感上会如此固执,认定了一个人就愿意相信他一生,无论好与不好,对四皇子是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吗?

  一开始他说要娶她,她只当是轻佻的玩笑,但是跟他一起到了今日,再无法认为那是玩笑……只不过她同样不明白他为何无此执着,是因为一时兴起,还是真如他所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他会不会哪天又认定了别人,不再缠着她,不再理她,那样她会不会陷入更深的寂寞中?

  想到这里,连桑归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比那些思春的大家小姐还要矫情,她烦闷地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走上正轨,“刚才那个女子是谁?你认得吗?”

  “从没见过,也许我出生之前就已经不在宫里了,反正父皇妃子很多,来来去去,被记得的也没有几个。”江花问站直身子将窗户打开,一阵带着荷香的微风扑面而来,他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丫头,这晨荷苑真是个好地方,不然晚上我偷偷跑来这里睡好不好?”

  “这里是皇宫。”桑归嗔他一眼,“你现在是太医,没有传唤随便进入后宫也是很不合规矩的事。”

  “放心,我身上有迷香,随便撒下一点,保准第二天没人再认得我。”江花问说到这里颇为得意,“我的迷香可是天下第一,阿澈也曾说我很厉害。啊……阿澈,还在晨妃那里等我,我要尽快赶回去。还有,我来之前,小喜子托我带话给你,要你摘些新鲜的莲蓬送去御膳房给晨妃做香梨莲子羹,他要去太医院拿药。”

  桑归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布袋,还好,新摘的莲蓬都还在,不然她还要划船再摘一次,省了很大的力气,只不过她自从进宫就没离开过晨荷苑,自然不认识御膳房的路,肯定又是一番周折。

  “丫头,我要走了,等有机会再来看你。”江花问恋恋不舍地转身朝正厅方向走,走了几步又笑嘻嘻地折回来,“我想了想,还是你在这里等我,等我跟阿澈说一声,然后跟你一起去御膳房,皇宫毕竟还是我比较熟。”

  江花问去了一会,来得却是贝寻澈。

  贝寻澈穿着跟江花问一样的玄色朝服,胸前锈一片云雾一样的图案,领口露出洁白的里子,干净清爽,看得桑归一阵莫名的感慨,果然同样的衣服穿在不一样的人身上,就会有不一样的气质。就拿这套太医朝服来说,穿在贝寻澈身上,挺拔干净又清爽,江花问穿上却像是锈了千朵万朵的桃花平白多了一些妖孽的气息。

  “他去了锦绣宫,锦妃娘娘想要些制造香粉的方子。”贝寻澈也是许久没见桑归,却不会像江花问那样一见面就问东问西,说写想念的话,他一向冷静果断,现在也是,说话直奔主题,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哦……”桑归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谢:“谢谢贝公子前来相告。”

  “我带你去御膳房。”贝寻澈说着接过桑归手里的藤制小簸箕,小簸箕里有她趁着等江花问的空挡剥出来的新鲜莲子,一颗颗莲子晶莹翠绿,煞是可爱。

  许是闻到了香甜之气,小碧从贝寻澈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偷偷叼了颗莲子在嘴里,又原路缩了回去。他低头看了小碧一眼似乎扬了扬唇角,又说:“他走的时候叮嘱过的,我若不照办,等他回来难免又是一阵唠叨。”

  “那……有劳贝公子了。”既然这么说了桑归也不好推辞,跟在贝寻澈身后往外走。

  皇宫果然不是一般的大,路径也不是一般的曲折,晨荷苑位于皇宫西南面,引了宫外天峦河之水才成了苑中的荷花湖,也保持着湖水流动,不至于成了死水,出了晨荷苑便是一处小园林,园林右侧没多远的地方是宝妃所住的天宝阁,再过去没多远是景林宫,众多妃宫过去才是御膳房。

  御膳房里人多眼杂,桑归将莲子交给了管事,便在门外候着,贝寻澈也推说要亲自监看晨妃的饮食陪在桑归身边,两人站在御膳房门外的凉亭里等,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一时也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贝寻澈清咳嗽一声,缓缓道:“桑归姑娘……在晨荷苑中可好?”

  桑归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每日养荷摘莲倒也清净,有牢贝公子挂心了。”

  贝寻澈侧过头来看桑归,一向没多大表情的脸上隐约闪出一抹古怪的神色,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才将视线移开,“桑归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从不会这般疏远有礼,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比姑娘与他相识的时间短……想来我爹说的没错,我天生就不会与人相处。”

  “贝公子误会了,桑归并非疏远公子……只不过……只不过……”桑归不明白贝寻澈为何突然发下这样的感慨,之前他们说话也都是这样的语气和称谓,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公子称桑归为姑娘,桑归自然要对公子尊敬些,这是礼数。”

  “礼数多了也自然疏远。”贝寻澈抬头望天,黑眸里有微波闪过,似是忧郁,“在宫中不过半月,我就体会了人间冷暖,也看尽人心险恶,难怪娘当初千方百计要脱离这个皇宫。”他说到这里低头来看桑归,“以后可否直接唤我阿澈,娘和爹包括他,都是这样叫我……桑归……”

  桑归……

  他叫她桑归,并没有在后面加上姑娘两个字,桑归的绿眸在一瞬间睁大,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应着贝寻澈,“好……好……阿澈……”

  “恩。”贝寻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有若无地扬了扬唇角。

  之后又是一阵静默,桑归看着御膳房门口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陌生的面孔带着虚伪的笑,突然有几分想念江花问的笑脸,他的笑即便无赖也会让人觉得窝心,只不过那笑里隐藏了太多自己的悲伤,有时候看来会让人觉得心疼。

  “阿……澈……”这样的称呼果然让人亲近许多,桑归低头脸微微红了红,“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他答得很爽快,面色沉静安然,“只要我能答得上来必定知无不言。”

  他一定答得上来,可是自己这样问是不是太不合礼数了?桑归低着头咬了咬唇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支支吾吾说:“他……他是不是见了每个女子都会像对我那样……那样……殷勤?”

  这次轮到贝寻澈一愣,低头看了桑归一眼,眉头微敛,仿佛在疑惑这个平日聪慧如同圣女一般的女子怎么也会有这般平常女儿家的姿态,过了一会才认真答道:“不是,他只对你如此,想来你对他必定是特别的。”想了一下又继续说,“再没去千灵山之前,他就经常跟我说起千灵山上有个绿眸姑娘,虽然我不知为什么相隔千里,他会知道你的事情,但也可以肯定回答,他对你是特别的。”

  “是吗?”桑归抬眸心中竟生出丝丝缕缕的欢喜,“只是,他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一路纠缠不清,说什么喜欢……我不明白,那是什么道理?”她想起锦煜问那个纠缠他的女子的话,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爱,到底是什么道理?

  “道理……我也不明白。”贝寻澈眉头微敛背过身去,他的身后是一片盆景假山,错落有秩的盆景种了郁郁葱葱的松柏配合着大小不一的乱石,像极了山里的景色,“我娘说过,没有比她跟我爹当年更乌龙的相遇了,一起逃出宫时,也只是互相利用,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只不过某一日在荒郊野外饿得已经走不动时,爹点了娘的穴道,将最后一点干粮喂到她的口中,娘说,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绝望,而爹就是她绝望中看到的亮光。”他转头看桑归,不知道为什么神情有些哀伤,“也许你曾经是他绝望中的一点亮光,所以他这一生都会追随在你身边,是宿命的牵绊……从一开始就不容许任何人的介入……所以只要有他在你身边,别人即便对你有奢望,也只能乖乖退让……”

  “是……是吗?”

  桑归不明白为什么贝寻澈说到这里,眸中会闪出莫名的哀伤,他一直是冷静的是睿智的,仿佛一切都看得透,而正因为看得透所以不执着,懂得放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哀伤呢?

  晨妃的莲子羹做好了,桑归端着托盘准备回晨荷苑,贝寻澈也要回太医院为景妃配药,一同走过一条小路便要分道而行,这时小喜子气喘嘘嘘朝这边跑来,边跑边朝桑归嚷嚷:

  “你怎么这么慢?娘娘已经醒了,说嘴里没味,正等着喝香梨莲子羹……”

  桑归举一举托盘,慌忙答话,“已经好了,正准备拿过去。”然后她准备朝向贝寻澈鞠了一礼,“多谢贝太医引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讲礼数的,特别是这皇宫一个称谓也可能招来一箩筐的闲话。

  告别贝寻澈,桑归托着托盘一路小跑跟在小喜子后面,回到晨荷苑时,晨妃已经下了床,正披衣,坐在回廊下赏荷,喝了一碗莲子羹气色渐渐好了起来,赏了桑归与小喜子一人一锭银子便回了卧房。

  桑归跪下谢恩,与晨妃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她身上的愁思,那是一种比病容更让人憔悴的思绪,密密包裹在她的眉梢,脸上笑得多娴静,都无法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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