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位于墨哈庄园的地下,四周全部用巨大的石块垒成,只有头顶上一个小小的窗户能透点风和阳光,禁闭室外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族人日夜把守,所以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桑归抱膝坐在禁闭室里唯一的小木床上,轻轻闭上眼睛。
她想起了代亦死的那天。
那天族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代亦也乐得清闲,陪着桑归满山转悠着采摘草药,顺带着看看前年种下的墨儿茶有没有长新叶。
这墨儿茶是桑归在古籍中看到的,据说总伴生在墨哈花下,长成便能吸收花的能量,让花长不大,也开不了,所以每每还未发芽,便被族人当野草拔了扔掉。桑归就偷偷移植了一小片种在后山隐蔽处,用墨哈花凋落的叶子培育着,竟也长的旺盛。
这墨儿茶冲的茶,茶水清澈透亮,带着清透的墨色,且有种奇香,喝下去让人神清气爽,即便夜里不睡也不不会疲倦。
桑归是个爱睡觉的,很少喝这茶,采摘了都给代亦留着,他每每替静女办事,几天几夜都没得休息,桑归心疼,栽培墨儿茶格外用心。
“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等口福。”代亦笑眯眯看着桑归宝贝似的摘着墨儿茶枝头的嫩芽,又小心收进小木匣子里,满脸满眼都是浓浓的爱意和幸福。
桑归不说话,只专心采摘,小半匣子没装满,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不许我帮忙,我却比帮忙还累,心疼的累。”代亦又说,对桑归不许他动手这件事耿耿于怀。
其实不是桑归不让代亦动手,而是这茶性古怪的很,不让男子沾手,沾手必枯,她起先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问了老槐才知道。这茶是伴花生的,最是好色,不喜欢男人的气味,也是奇事一桩。
当然这话也不能告诉代亦,否则他这个醋坛子,必定是宁可不喝,也不肯让桑归动手去摘那些“好色之茶”。
桑归采完了茶,直起腰来,任凭代亦给她细心擦着脸上的汗,微笑道:“今年收成不错,我晒干了给你放进茶包里,你外出时每日泡一包,记得用温水冲,滚烫的水冲下去,茶该浑了。”
代亦给她擦完汗,点点鼻子,“知道了,小管家婆。”说着又叹气,“昨日跟静女提你的婚事,又被她责骂一顿。唉,都一百多回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死心?死了让我忘了你这份心。”
“静女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桑归已经习惯这个话题了,倒也不觉得难过,“她肯定也经常在想,这个浑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死了娶桑归的心?”
“那可能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代亦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样子,眼神却比山川还要坚韧,“除非我死,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死了娶你的心的。”
这话当时听着只当笑谈,可是谁能想到,当天晚上,桑归便看到了代亦的尸体。
尸体躺在墨哈园中,月光在他身上铺就一片银色的柔光,桑归全身血液凝固了一般跌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到他跟前,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探着他的呼吸和脉搏,一次又一次失望,那种寂静和冰冷也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向地狱的更深处。
她痛哭出声,墨哈花园都为之震动,花叶颤抖,可也换不回代亦,就在她的绝望痛苦中,她看到代亦胸前,慢慢开出一朵花来。
翠绿的、晶莹的、娇媚的绿墨哈花,她那么熟悉,又那般陌生。
静女看到花也大惊失色,让人拖开桑归,又将代亦的尸身带走。桑归拼命哭喊,静女却似铁了心肠一般,命人按住她,直到代亦的白衣消失在夜色中。
“一定是代亦对墨哈花不敬,有叛族之心,才遭此报应。这件事到底为之,谁都不许说出去,听到了吗?”静女厉声对围观的族众命令着。
众人惊恐,忙应着是。
桑归还在哭,泪水濡湿了姣好的脸庞,静女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问她:“桑归,代亦对族中有无二心,你最清楚不是吗?”
桑归心中一颤。
代亦一直向静女求娶她,也曾说过若静女执意不同意便带她私奔。
难道就因为这个?
桑归的眼泪渐渐干涸了,冷下来的脸再没有被温暖过。
那之后也不爱笑了。
从小到大心中唯一的信仰,对族长坚不可摧的忠心,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有了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