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鹿九毒发。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五脏内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眼前出现了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虽然知道死不了,但毒发时的疼痛和恐惧让他五官扭曲,表情狰狞,恨不能立刻就撞死在这牢里。
怕被人发现,他还得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司马箜,你这个王八蛋!”
鹿九在心里怒骂,真想一拳锤扁正坐在对面,慢悠悠喝茶的司马箜。
司马箜知道他此刻生不如死,依然慢悠悠吹着手里的一盏茶。
“你不要在心里骂我了,我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这种地方喝龙井陪你,你应该感动的哭才对。”
鹿九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还要……多久……”
“记住现在的感觉了吗?”
“刻……骨……铭……心……”
司马箜满意的点点头。
“那等我喝完这杯茶。”
等到鹿九已经被折磨身心都要崩溃的时候,司马箜才把解药给他。
“你现在知道了,我随时都能让你下地狱不是一句玩笑。”
鹿九顾不得和他说什么,张嘴赶紧吞下解药。
吃进解药的那一刻,有种漂泊游子回到家热泪盈眶的感觉。
“今晚就走,你还有六个时辰休息,我是一定要出去的,你要是拖了我的后腿,我就让你下地狱。”
司马箜说完,转动轮椅慢慢出去了。
鹿九的身心得到了舒缓,昏睡了过去。
六个时辰过去了,鹿九身上的大伤小痕已经随着激动的心情降低了不少疼痛感,他在心里数着时间,听见了脚步声。
他侧了侧耳朵,这个人的轻功了得,有这样的轻功,一生只需要一双鞋。
他心跳如雷,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低下头装睡。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今晚出现这样的一个人,鹿九哀叹自己的运气。
那人站在他面前,低声命令道。
“抬起头来。”
这声音……
鹿九惊愕的抬起头,是司马箜,他站起来了。
头发束起,一身黑衣,腰间系了一条玉带,虽然是普通的服饰,但让他看起来玉树临风,整个人闪闪发光,正倨傲的扬起头俯视着他。
看着鹿九的眼神,他似乎很得意。
“怎么,想不到吧?别人以为我是个瘫子,我偏偏能站起来,别人以为我只会算账,我偏偏最会制毒;你大哥以为我这辈子会被困死在打场,我偏偏要带着最赚钱的弟弟半路出逃,我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让人很捉摸不透?”
从表情到语气都非常的让人想打他。
“就像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可你偏偏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鹿九忍不住说了一句。
司马箜冷哼一声,解开绑着鹿九的绳子。
“所以你在弄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人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随时都能让你下地狱。”
鹿九无奈,只能跟着他往外走。
当天他是被蒙着眼睛带进这里来的,七拐八拐然后还走了几次密道,现在他走出牢门,才发现他面对的犹如迷宫一样的道路。
如果没有司马箜,他肯定会被再抓一次。
尽管前路并不明朗,此刻的他还是对这个性情古怪的司马箜很感激的。
“谢谢,如果没有你带着我出去,我肯定会被再抓一次。”
话音刚落,鹿九就听见了身后有拍翅飞翔的声音,回头看见一群猫头鹰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朝这边飞来。
嘴里还发出了“哇哇”的叫声。
被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
鹿九心中大惊,旁边的司马箜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还是被发现了。”
“你什么意思?你……”
鹿九突然醒悟过来。
“你也会发出那种气味?你没吃药?!”
司马箜冷漠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吃药?我又怎么会吃自己制的毒药呢?我以为你只是失忆,没想到还失了智。”
眼神表情和语气都在说是鹿九的错。
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那我们……”
猫头鹰的叫声刚落,迷宫里顿时出现了一大批装备完善的手中持刀的护卫。
“不用怕,地牢里不比上面,可以借助地形优势,守卫就要比打场少一些。”
司马箜看着这群人,不但不发愁,还慢悠悠的给鹿九讲解起来。
“你是擂台上活的最长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害怕他们!”
鹿九转头看着他。
“你的意思,你不动?”
“鹿九,只能硬冲了。你记着,你要是被抓住,不但要受更厉害的刑罚,还要忍受毒发的痛苦,生不如死。”
鹿九发现,好像每次接受了司马箜的的提议,最终的结果都是后悔。
比如之前比如现在。
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鹿九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他手无寸铁,新打出来的伤还没有好,因为毒发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进食。
他真的是拿命在搏。
一路上,不停的都有人来拦截他们,每一次都没鹿九打了回去,聚集了一年的怒火似乎都在这一天,因为失忆的愤怒、因为亲人死去的愤怒、因为被当成“疯狗”的愤怒,还有被司马箜戏弄的愤怒,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他现在才意识到“疯狗”对于他是多么的贴切,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拳头似乎有种渴望,不停地挥舞,身上也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向前冲。
前方就是自由,后退一步万劫不复。
终于的终于,他把所有人都打倒在地,他自己也变成了个血人。
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从没有现在这样畅快淋漓,从来没有像这样扬眉吐气。
司马箜一直在旁边没有插手,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像是不关他的事。
“很好,果然是条有疯病的‘疯狗’,我的毒药没浪费……”
鹿九如果不是因为太累,很想把他也变成个血人,只有他自己的血。
“现在呢?”
司马箜看了看他,指了指上方。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地方,四周都是很高的墙,但仰头就能看到月亮。
“你应该会轻功吧?”
说完,司马箜已经轻展身形,像一只优雅的鹤一般就飞了上去。
鹿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地下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地方让他施展。
司马箜在他头上轻声说道。
“你在不上来,我就走了,很快就有人来,我不想回去。”
鹿九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司马箜要帮他逃出来了。
“你帮我,是不是为了让我帮你扫路?”
司马箜笑了一下。
“毕竟这种脏活,不适合我干。”
感觉到了鹿九的情绪,又加上了一句。
“我坐轮椅坐了六年,腿脚还没有好利索,快上来吧。”
说完,就转头自己走了。
假话,分明是假话。
鹿九真不想和他一路,但听见身后的杂乱的脚步声,只好提起试了一下,真的上去了。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到底又是个什么人。
鹿九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