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下意识赶紧合了合自己的领口，神色有变，“今天太匆忙了，忘记带了。”
我笑道，“小周，你不是顶聪明的嘛，怎么连撒谎都不会了。你若是没有带，你的气味，还不引得这异世之人把你生吞活剥了？”
小周语塞，退后了一步，与我保持了距离。
“你根本就是异世之人，哦不，准确来说，你也是狼族之人。”
小周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祁迹告诉你的？”
我悬着的一颗心沉沉落下，“本来还不确定，你这么说，我就得到证实了。”
“你！”小周有些气恼。
我笑着说，“早在我进入异世时，你就知道你瞒不了我，只是祁迹一直在给你施压，让你不要告诉我实情，对吗？”
小周沉默，眼神游移。
“其实不难猜，你发的微信我还记得很清楚。”我回忆着念道，“如今有两方势力，水火不容，干戈不休，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并开拓自己统治的疆域，势必要将对方彻底歼灭，他们需要你的能力，所以正全力盯着你。所以傅医生，请务必保全自己，不要偏信任何人，因为立场，因为我也属于其中的一方，我很矛盾，可我更担心你受到伤害，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这两方，一是狼族，二是血族，而你回的是异世，又是其中一方，自然是狼族。当日在坞水救下小叶的，是你，带着小叶越狱的，也是你，你受狼族之命来找寻我的能力，但当你知道我的能力就是我自己时，放弃了完成任务回来领罚，我看这异世的最高统治者还没回来，你的罚要容后再领了。”
小周终于开口道，“我说往后各自珍重，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你，重逢不见得是好事，对于祁迹的决定，我不好置喙，我只希望他能护你周全。”
“如此说来，祁迹当初接近我也是为了……”
小周点头道，“我苦寻你的能力未果，狼族王室的嫡长子，也就是祁迹主动请缨前来相助，顺便监视我是否有流连人世而忘了自己的根本的倾向，因为有狼族之人出了异世而不想再回去的先例，这是狼族的大忌，可是没有料到，我和祁迹，虽然都带着不单纯的目的接近你，但最后因为你都变节了。”
“祁迹他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开始对你异常冷淡，而且他一直养尊处优，有着王室的尊严与架子，也不想与你有过多的纠缠，可是爱情好像真的身不由己，他还是一步步被你攻陷了，反复纠愁矛盾，不敢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可最后你们还是修成了正果，他还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感情。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不要动情，但他做不到。后来你的能力因为张述第一次苏醒时，惊动了异世，你的能力原是蕴藏于你的体内，所以王室长女，祁迹的姐姐祁琶也过来了，表面上是替祁迹解那次官司之困，实际上是来探查我们的进展，祁迹并没有隐瞒和你的关系，祁琶并没有反对，因为她知道，和你相恋就是变相得到你，这于狼族来说，是好事一桩。”
“祁迹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你深陷险境，但他没有办法离开你，并且你们现在也离不开彼此，自从出了时七的事，他只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才能不让你受到伤害，至少目前为止，这是唯一的办法。但祁迹是族长唯一的儿子，祁迹可能会有办法说服他们，毕竟他们要的是你的能力，只要你身在异世，和祁迹在一起，自然也是为狼族效力，他们想一想，这样两全其美，也不会混淆王室血脉的事情，权衡之下会考虑的。毕竟长子与男子相恋，没有香火延续，心里多少会有些芥蒂的，这就要看你们以后的相处了，看能不能化解。”
“你不要怪祁迹一直瞒着你，他害怕你知道他接近你的目的后，会不接受他，他也害怕前面会有重重阻碍，令你不敢再和他在一起。说实话，我活了这么久，没有看过祁迹这种瞻前顾后，踌躇难安的样子，他是异世最骁勇善战，果敢冷酷的人，而你令他变得无比柔情，在我们狼族之中，唯有妻子才可以使月圆之夜下躁狂的丈夫化为绕指柔。我相信，你会理解他的。”
我想起祁迹从一副面瘫脸变成整天笑嘻嘻的流氓样子，不禁鼻头微酸，闭上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但想到这是他们的婚礼，这样不大好，连忙止住，问道，“那小叶呢，她到底是人类，按照你们的族规，她是不能和你行嫁娶之礼的。”
小周有些歉疚，“澜澜她……我都向她坦白了，她愿意接受成为我们狼族的一份子。”
“什么？”
我来到小叶的房间，几个侍女替她装扮着，小叶年纪比我小，没想到比我还先结婚，穿着婚纱的她与以往有些不同，不仅更美更端庄，仿似眉角眼梢都添上了成熟稳重的气息。
即将嫁为人妻，飞扬跳脱的性子也渐渐收敛了。
“穿这么好看，待会儿典祀进行的时候，可能要糟蹋这一身衣裳了。”
小叶笑着说，“你都知道了。开始我听植山说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据说换体的过程非常痛苦，常人是难以忍受的，如果仪式成功，我将永远变不回人，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骇人听闻的。”
“为什么还要答应呢？”
“因为周植山爱我，我也爱他，人类的世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的一生中，也只剩他了。”
我突然觉得悲凉，当一个人的生命中只剩下另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未必非常幸福。
小叶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么，笑着说，“有句话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一蔬一饭，他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我爱他，不仅因为我爱他，而且因为我害怕孤独，我需要欲望，我也需要梦想。如果有一天他不爱我了，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因为我开始孤独，我失去了欲望，我也丢失了梦想。在他还爱着我的时候，我拥有那三样东西，我没理由是不幸福的。”
我点点头，“那你会永远幸福的，因为据说他们狼，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小叶和我都笑了起来。
婚礼开始了，我和祁迹站在宾客席。
小叶结接过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手中的狼头草汁液，淡绿色的液体盛在透明的有着狼头花纹的琉璃杯里。
祁迹解释道，“那是我们的咒师，负责祭礼和这种换体的典祀。”
那咒师割破手指，滴了一滴心头血进了杯子，绿色的汁液开始发出奇异的光来。
小叶闭上眼，仰脖饮尽。
咒师嘴里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小叶开始漂浮在空中，与此同时，小周化身成狼，通体雪白，发出长长的嚎叫，他跪坐着仰着头，露出颔下的咽喉部位。
我拉住了祁迹的手，“小周这是干什么？”
祁迹说，“以前天然的纯种狼人几乎对人类是没有好感的，也不愿意接近人类，这或许和历史上猎魔人无数次针对狼人的捕杀有关，除非面临家族重大减员的危机，否则是绝对不会发展人类成为自己的同类的，但几百年过去了，狼人与人类也有罕见的结交，久而久之，狼人也并不排斥人类，有的情况下，甚至对施以援手的人类而怀着知恩图报的心，把你视为最重要的恩主与同伴。狼族不允许混淆血统，但是允许与人类相恋，只要人类愿意接受换体成为狼，狼人也势必会誓死守护跟随，这种诺言正是以小周这种方式体现，颔下的咽喉部位是狼人全身上下皮肤最薄的要害部位，而且几乎没有粗长坚韧的刚性体毛，而是些短短的柔软茸毛，无法阻挡银刀的切入，你看小叶手上的银刃，如若小周日后有背叛之心，小叶有权利取他的性命，而小周也会跪伏在地，心甘情愿地接受裁决。”
“这倒令人不可思议，你们狼人都不怕死的吗？”
“我们狼人寿命很长，大多能活个几百年，活得无趣了，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我想起自己长生不死的命运，心下黯然。
一声惨叫从空中传来，小叶浮在空中挣扎，面目苍白扭曲，那一声声泣血的叫声直击心底，我别过了眼睛。
接受换体，如同经历剔骨割肉，脱胎灼心之痛，那种通到灵魂深处的感觉我无法体会，更不敢设想以后。
撕心裂肺的惨叫开始变成狼的哀嚎，持续了半个钟头，漂浮着的小叶变成半人半狼的样子，又煎熬了半个小时，小叶已经完全成狼形。
可她实在痛苦难忍，混沌之间预将手中的银刃插进自己的心口，好在祁迹挥手间阻止了她，而变成人形的小周飞身上空抱住了奄奄一息的小叶。
此时典祀圆满结束了，在小周恢复人形的小叶轻轻笑着，“我做到了……”而后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