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七哥外面的房子,我还以为会被七哥的爸妈撞见然后跟明天的太阳说再见了。
我赤着脚一路狂奔,好在马路尚干净,没什么玻璃渣子,不然脚皮再厚也废了。
已是深夜,街上车辆零星,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计程车,却看到我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吓得拒载了我。
我一个人徘徊在马路边,脚冻得发红,身上却余热和寒意交替阵阵,我探了下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脉搏,糟糕,发烧了。
我蹲在马路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焕生!”
是马路的声音还是我幻听?
我抬眼望去,马路下了车就朝我跑过来,一把搂住了我。
“你吓死我了。”
“我头好痛。”
马路放开我,紧张地看着我,“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带你去医院!”
“我自己就是医生,去什么医院。”
“那我带你回去。”
我点点头,起身的时候一阵晕眩,还好马路扶住了我。
坐上车,马路见我发抖,赶紧打开了暖气,又脱下外套裹住了我的脚。
“焕生,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说:“你怎么来了?”
“七哥打电话叫我过来的,说你就在这附近,还好我一赶过来就看见你了,这大半夜,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连鞋子都不穿,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马路一担心我就会忍不住骂我,我笑笑,没有力气回应他。
“你是不是……和七哥闹别扭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敢和七哥闹别扭。”
暖气开的太足,直直窜入我的肺里,于是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还是别说话了,先睡一下,一会儿就到了。”
“小路路,还是你最好。”
“再说话我削你!”
一路无梦,但脑袋里一直盘旋着七哥的声音,他满含泪水的眼睛看着我,告诉我要对他负责,那声音恍若咒唱洪流,麋集翔升。
马路叫醒我,我下了车,却看见诊所里亮着灯。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了。”
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
马路搀着我进了诊所,餐桌那里突然响动一声,我和马路都望过去,祁迹站起身,看着我,“你回来了。”
难道在等我吗?哼,不可能,大概是和杨谨之玩嗨了,也是刚回来罢了。
“马路,你回去吧,太晚了。”
“不行,我留下来照顾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回去?”
“真没事,我自己是医生,死不了。”
马路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我,临走时对着祁迹说:“你好歹也是个医生,这个病人就交给你了,他有什么差池,你也别当医生了,知道了吗?”
我觉得好笑,马路哪里来的姿态去指挥命令一个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臭石头的。
马路还是不放心,语气软了些,“劳烦你了,祁医生。”
祁迹出人意料地点点头。
马路拉着我,“那我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我明天还得上节目,打早就会出发。”
“为了挣钱,你不要命了。”
“感冒而已,哪儿有那么严重。”
马路叹了口气,有些低落,“想我们当初,无话不说的,现在长大了,各怀心事,话都只能说三分了,但是傅焕生,无论怎样你都要拿我当最好的朋友,不准有其他的人代替我的位置,知道吗?你的心事,只要你想说,我永远会第一时间出现。”
我红着眼微笑着点点头。
送走马路之后,我早已没了知觉的脚踩着地面上,突然像人鱼公主变成人之后一样疼痛。
祁迹朝我走过来,“我抱你上去。”
“别碰我。”
他刚碰到我的身体,我本能地退后闪躲。
他的手犹如炮烙一般抽了回去。
我踉跄着去穿上了鞋,拖着沉重的身体给自己抓了一副药,去了厨房。
药炉里倒上饮片,水没过药材,点燃炉灶,不一会儿沸腾着冒着充斥草药味的蒸汽。
好像更困了,都有些站不住了。
眼前忽而出现一只手,手掌里摊着一盒消炎药。
“我从来不吃抗生素。”
“再不吃你的病会更严重,我并不想为你的病情恶化负责。”
“不用你负责。”
“对不起,你生病是我昨晚的原因,但你生气归生气,但要先吃药。”
我透过雾气看向祁迹,祁迹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是我认识的模样。
“祁迹,是你说的,我们都忘掉,我已经忘了,你还提起它干什么。”
祁迹看着我冷漠的眼神,默默地收回了手,紧紧捏着那盒药。
此时药也煎好了,我滤掉药渣,深褐色的药液看起来很苦。
我仰脖一饮而尽,果然苦到舌根,但我没有什么表情,因为嘴里的苦敌不过心里的苦,并且在这个西医面前,我并不想表现出中药难喝到吐的感觉。
“麻烦让让。”
我丢下碗,刚出厨房,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秋千架在我的眼里绕成了一个圈,在仆地之前,有人拦腰搂住了我,他的身上有熟悉的味道,然后我彻底昏了过去。
我睁开似乎被强力胶黏住的眼皮子,发现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额头上有冰凉凉的毛巾。
“你醒了。”
祁迹有些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四肢酸痛地坐不起来,索性乖乖躺着。
我偏过头看见衣架上一个药袋,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注入我的静脉。
“你给我打了点滴?”
“不知道你开的什么诊所,怎么连最基本的药都没有,这是我去那边的诊所买的。”
“谁让你给我输液的?”
“难不成看你死吗?我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别猫哭耗子了,你给我输液,想说明什么,中医比不上西医是吗?”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这些故事你都听说过吗?”
我嗤笑一声,“我喝药也能好,只是慢一些,总比你这些弱小细菌的抑制剂,超大细菌的营养剂来的安全可靠。”
祁迹拿我没辙,“中医有些地方是比不上西医,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同理,西医一样有些地方没法儿和中医比。”
我们都没了话语,中医与西医的话题就是我们之间无形的铜墙铁壁,无法打破,也无法逾越。
“祁迹,这就是我们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仿佛向命运妥协了一般,向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宣告结束似的。
祁迹沉默良久,才说:“张嘴,量体温。”
“我不。”我倔强地偏过头。
他懒得费口舌,一下掰过我的脸,手指加力,我的下颌骨被他捏的生疼,嘴也被捏开,体温计被粗暴地塞进去。
我只好含住,又不是不可以放咯吱窝,变态。
后来我又渐渐睡去,醒来时天已亮了。
祁迹却趴在床边守了我一晚上。
早晨细碎的阳光给他度了一层金身,但此刻的他在我眼里变得很普通,一举一动都不再迷人无比,他会累,会疲倦,会像一个正常人睡觉,我曾经爱的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为何当初以为爱上的是一个神仙,而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
我观察着他,发现他的后颈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刺青。
看起来像一个狐狸的尾巴,又像是狗尾巴,倒是挺好看的,只是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刺青。
不过我并不关心。
这次也算的话,这个男人救过我四次,连我的身体都给了的这个男人,我终于放弃了。
谁还不是个傲娇的宝宝了。
我何必委屈自己。
今天是正式录节目,还好我的感冒好了大半,状态尚佳。
没有看到冯小莲,大概是在家,要么是医院躺着,冯安尧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客气地跟我说话,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要我说他们兄妹俩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名义上的兄妹罢了,他们之间的眼神是骗不过我的。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欢迎傅医生莅临中医讲坛……”
然后是一连串介绍我的话,吹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得保持礼貌的谦和的微笑,换作私底下早就美滋滋地手舞足蹈了。
“另外,我们今天请到另外一名咱们人民医院很负盛名,口碑很好的医生,将会和我们的傅医生一起就‘中医和西医’何者才应成为主流这一话题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
什么……玩意儿?
事先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今天的录制主题是这个?更没有人告诉我今天还会有嘉宾过来。
我大气不敢喘,紧张地看着入场口,然而看到来人时,我的心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