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周身酸楚,眼前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没有一丝光亮,恍如被巨大的黑色躯壳重重围裹,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我想活动一下身体,可我很快意识到,我的手脚俱被某种沉重的镣铐锁住,我奋力扯了一扯,仿佛有锁链撞击墙壁的声音。
我眼疡口涩,竭力叫喊,“有人吗,救命!”
啪嗒一声,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照的我头晕目眩,那种久处暗无天日之地乍见阳光的灼痛感瞬间刺激着我的眼睛,令我无法睁眼。
缓了很久才睁开,朦朦胧胧的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轮廓坐在我的前方,骄纵的姿态。
“时七……”
我环顾四周,察看了一下我的处境。这是一间黑色的密闭空间,束缚着我手脚的巨型锁链是黑色的,因为太重我挣扎了两下就已经精疲力竭。就连墙壁也是黑色的,只有头顶上的照明发着惨白的光。
时七微笑着审视我狼狈的模样,“你现在可以随便问我什么问题,我可以悉数奉告。”
“所以我活不了了是吗?让我死个明白?”
时七轻蔑地摇头,“你怎么能死?你只要答应好好跟着我,我不仅让你长生不死,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我冷笑,“长生不死,难不成真如人所说,你不是人?”
“如谁所说?吴妈?”
“你不必装傻,杨谨之早该告诉你了。”
时七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于我来说其实大有裨益,但是聪明的人不比蠢笨之人好控制,要想将你拿下并且绝了你对我的后患,看来不是一件易事,但也不是没可能。”
“你休想。”
“是吗?”时七起身,走到我跟前,蹲下,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像在盯着他的猎物,“可你不知道我们血族后裔有一样东西,能让人乖乖地屈服。”
血族……后裔?
他捏着我的下巴,颌骨被他捏的生疼。
我有些战栗,但依然愤恨地直视着他。
他的喉间忽而发出可怖的啸鸣,狠戾地冲我低吼了一声,嘴巴张开的一瞬,沾着涎水的尖锐獠牙直逼我的脖颈,我牙关紧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半边身子已然僵硬。
须臾,疼痛并未如期而至,我屏住呼吸,睁开眼睛,时七收起了獠牙,脸色苍白,突突地冒着寒气,晶珠和瞳神也完全变成了漆黑色,像被剜掉双目的空洞骷髅,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如肉身已泯的尸骸的细长肢体,冰冷刺骨。
我无法克制地全身战抖,宛如变成另一个可怕生物的时七只戏谑地看着我,随后伸出舌尖,在我的脖子上舔了一下。我一个激灵,脖子上仿佛被冻伤一般刺痛,我看不到伤势,但我猜一定淤红一片。
我认识半辈子的时七,此刻所显露出的面目,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惊讶,不解,更多的是畏惧,害怕,不知所措。我真正意识到我的处境,有多么险恶和糟糕。
他起身,看着我吓瘫在地的样子,笑说:“怎么,还觉得我休想吗?”
话毕,他身上刚刚仿若罩了一层朦胧的寒冷雾气忽而散了去,他恢复了常人的样子。
这一刻,我所有的质疑,愤怒,埋怨,都随之消散了。从看到时七回来到适才发生的一幕,我都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变成这样,而现在,我明白了,他才不是七哥,我的怨愤都撒错了地方。
所以我问他,“你不是七哥,七哥他在哪儿?”
时七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早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觉察到能力觉醒时,他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我,那种懦夫不配拥有这具身体。”
我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脑袋也渐渐开始清明。
“为什么?”
“什么?”
我垂下头,“你不是说可以解答我所有的问题吗?我在问你为什么,所有的为什么。”
他复又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洗耳恭候的样子。看来他对于他做的那些事,充满骄傲,对我这种被他耍的团团转的人,充满怜悯。
“为什么杀害唐文生?”
“老唐啊,也是苦了他了,大概自己也没料想,这么忠心地替我办事,却落得这么凄凉的下场。”
时七装出一副很怜惜的样子,可叫人看上去,只觉讥诮。
“可是要怪,最后还是得怪在你的头上。谁让你对我视而不见,轻易践踏我的自尊,我时七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唯独你,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底线。对付你,我用尽了手段,包括把你爸的行踪提供给你爸的债主,你爸走投无路势必向你求救,你走投无路势必向我张口,可是你没有,你大概无法想见那种挫败感。”
没想到这一出也是他所为,那之前的种种人情,大概大部分也是他事先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我负罪,让我内疚,让我对他动心。
“总是这样可怎么行,不施点苦肉计怎么能虏获你的心?我安排老唐刺杀你,本想着来一出英雄救美,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提前实施了计划,看来他是真的想杀你,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姓祁的,这一切都让事情朝着我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跑路的老唐联系我,让我带人过去抓他,我也答应照顾老唐的妻儿,保他们衣食无忧,只要老唐安心坐牢就好。最后的效果看起来还不错,只是那个祁迹,始终成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难怪监控录像显示时七在那晚去而折返。
现在想来老唐那个眼神,其实是一种威胁和警告的眼神,若是时七不保他的家人,他就会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抖出来,老唐在这件事上犯了蠢,他如果够了解时七,就知道如果他的眼神是多此一举,适得其反。
“所以你为了灭口,杀了老唐,并且还嫁祸给了祁迹。第一次杀完人之后,你并没有想到栽赃,因为你凭着这一身能力来去自如,杀人就像杀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根本不必制造什么犯罪现场,后来你看见我和祁迹,心生嫉妒,所以趁此机会也好陷害祁迹一把。”
时七冷哼,“是他自己找死,敢觊觎我的人。只不过这祁迹,来头可不小……”
时七忽而停住了,没有再继这个话题说下去。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说你是血族,以我的了解,那是吸血鬼的自诩,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那种天方夜谭的物种。”
时七不屑解释,“如果眼睛不能让你看得清楚,那大可让你被咬一下,也试试看传闻中被吸血鬼咬伤会被同化的传闻是否是真的。”
我吞了吞口水,这个时候我若是激怒他,说不定真被咬断脖子,索性不再质疑他的身份。
“所以,唐文生和张述的死状,是被你吸食血液的缘故造成的。”
“没错。”
没想到我故意试探的问题,被应证了猜测之后,我的心里会这么沉痛。
我的眼泪一下挤上眼眶,“所以说,是你,杀了张述……”
“依然怪不得我,你们以为自己够聪明,扒出了十五年前的杀人案,说你聪明,有时候其实也挺蠢,还把自己爸搭了进去。”
“什么意思?”
“十五年前的杀人案确有其事,当时你爸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烂账,仗着我和你有几分交情来求我,朝我磕头,那点钱我真的觉得可笑,可能是那时候我还年轻,想积积德,就告诉了我爸妈,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只不过,张述的死,跟十五年前的血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直接原因是马路,根本原因,在你这儿。”
时七戳了戳我的心,被他戳中的地方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