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谨之顿了两秒才道:“是啊,焕生哥,有什么事吗?”
我的心彻底沉入深渊谷底,再寻不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没事,就是担心你那边的情况。”
“还好,稳定了下来,等妈妈这边料理好了,我就回去。”
“不急。七哥为你妈妈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让你少操些心,你好好陪着你妈妈就行了。”
“焕生哥……”
“怎么了?”
“没事。”
“那我去忙了,先挂了。”
我挂上电话,杨谨之在远处立了片刻才去。
我望着那豪华的宅邸,心里渐渐明朗了起来。
难为七哥费心了,收买小叶不成,便特地安了个心腹给我。连那些求职者都不让我见一见,直接打发了去,利用杨谨之可怜的身世让我立马接纳他,顺理成章地替他监视我。
我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需要七哥费尽心机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还是如小叶和吴妈所说,七哥只是太爱我了,关心则乱罢了。
若杨谨之是七哥的棋子,那么今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面见七哥的?小叶回来之后交给了我那张电话卡,然后杨谨之就借由医院之事出去了,而他并未去医院,而是来了七哥这里。
难道……
我按捺住紧张的心绪,走到门口,按了按门铃。
“哪位?”话筒里传来七哥的声音。
“是我,七哥。”
“焕生!”
与此同时门自动打开,七哥从屋内飞奔而出,喜出望外地看着我,“焕生,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想通了?”
我推开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与他保持了距离。
“七哥。”
七哥审视着我,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角。
“你是为范永昇的事来的?”
我抬眼看着他冷漠的表情,“你已经知道了?”
“他是我的手下,他进了监狱,我自然知道。”
“你怎么没有去见他?你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范永昇跟了你这么多年,他什么样的脾性,你应该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没有理由去为他做什么,范永昇行事果毅,不留后路,做出那些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突然替范永昇觉到一丝心寒,我和范永昇交情浅薄,却也要再三问他是否是真的,而他喜欢的人,却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既然七哥如此明白他,那他做那些事,你都没有察觉吗?”
七哥眼神越发凌厉,逼着我不敢与他对视,“你不是想问我知不知情,而是想问我有没有参与吧。”
我矢口否认,“当然没有,你……不会的。”
七哥冷冷一笑,“焕生,如果你疑心我,那我们这十年来的情分就真的可笑至极了。”
我不该怀疑七哥的,虽然杨谨之可能是七哥安排的,但出发点未必就是恶意的,杨谨之今日一行,也未必就是来通风报信的。说到底,死掉的几个人和七哥也没有直接的关系,范永昇已经认罪伏法,我不该多疑,伤了七哥的心。
“对不起,七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焕生,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我们一起度过那么多时光,经历那么多事情,我们的友谊,就这么廉价,不堪一击,值得你翻来覆去地猜忌吗?”
“七哥……”
“没关系,你不用说任何抱歉的话,你知道,你对我任何的揣测,误解,我都会说没关系,至少你还在想着我,尽管是把我和那样不堪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我看着七哥的泪眼,也不自觉鼻酸。
“傅焕生,原来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经得起你一再地伤害。”
七哥说完,在眼泪滑落之前,转身进了房子。
我擦干眼泪,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越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我冷笑了一声,七哥何时这么会演戏了,演的这么逼真,令人动容,都让我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小周还没有回来吗?”
我回到诊所,疲惫地倒在椅子上。
吴妈给我倒了杯茶,说:“跟上回一样,联系不上。说来也是奇怪,祁先生每次有事不在,小周也跟着不来了。”
我的脑筋绕了绕,觉得此两者或许真的有什么联系。
吴妈说:“老板,犯人……抓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你肯定猜不出是谁,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吴妈试探地问:“或许是……范助理?”
我惊地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他……”吴妈暗自沉思,才道:“既然是我们认识的人,我只能胡乱猜一个了,范助理一向阴郁沉闷,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辈。”
“你以前在时家做过阿姨,你对范永昇的印象一向如此吗?我倒觉得,他没那么可怕……”
吴妈纳闷地说:“我做阿姨的那个时候,范助理还没在七宝儿手底下上班呢,时家上下也没见过他啊,范助理不是前些年才跟了七宝儿嘛,你也知道,那个时候范助理初入职场,一股子拧巴劲,不肯随大家一起叫七宝儿七哥,冷若冰霜,独来独往的。”
“吴妈,你在时家工作,是什么时候?”
吴妈想了想,掰着指头说:“是……十五年前了。”
犹如五雷轰顶,脑仁疼得有些木,耳里鸣嚣阵阵。
“吴妈,你确定没记错?”
“不会错的,那个时候我刚入时家,我弟弟吃了官司,是时家帮的忙,这样的恩德我不会忘的。”
傅兆麟所言一定属实,他求的是时家,如果当初时家让范永昇出手掩盖一切,眼下范永昇被缉拿归案,他不招供出时家也说得通,一来凭他一个阶下囚的片面之词,没有人会信他,二来他拉时家下水于他无益,或许他还指望着时家感念他一人承担,从此保全他的家人。
可是范永昇如今三十五岁,十五年前,范永昇二十岁,若吴妈记得没有错,那个时候,范永昇还没有入时家做事,甚至和时家一点交集都没有。若范永昇当初利用手段掩盖了命案真相,傅兆麟怎么会不记得他的“功劳”,怎么会对范永昇这个人只字未提?
如此一来,范永昇很有可能撒了谎,且是弥天大谎。
“老板,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问吴妈,“吴妈,如果一个人说谎,承担与他无关的错误,他是为了什么?”
吴妈想了想,“可能,他是有想保护的人吧。”
是吗,范永昇他有想保护的人,所以宁愿承受一切的极刑和死罪,去维护那个人的光荣与平安,这样岂不是太傻?
我想起那天商场里,范永昇看着七哥,耳根发红的样子,不觉眼睛湿润,脊背上升起阵阵凉意。
如巨大攀爬的藤蔓,生出带着利爪的花盘,直直朝我的心脏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