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随祁迹去了,他一个人赴了黄泉,我不可能苟活于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可是等我睁开眼时,我并没有看见祁迹。
狼王的利爪深深地扎入我前方的红狼的肩臂,红狼一身痛叫,狼王顿时收力。
红狼恢复人形,一袭红衣冷艳高贵,齐腰的长发披落,嘴角残留着鲜血,大雪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
我仆地抱住她,“祁琶姐!”
狼王从未想过会亲手伤了自己耳朵妻子之后,又伤了自己的女儿,他唯一的嫡长子已死,如今至亲之人都要一个一个背叛他,他颓然地退了一步,浑厚的声音凄绝,“你们一个二个为了这个死不足惜的人类,以死相拼,你们疯了!”
祁琶姐眼里泅着痛苦和恨意,“爸,你害死了弟弟,你害死了他!”
狼王脸上的肌肉抽搐,摇着头说,“他背叛狼族,自己耗散灵力,是畏罪自尽,死有余辜!”
“我和母亲都不会原谅你的!傅焕生是弟弟此生最爱的人,你要伤了他,弟弟死也不会瞑目!既然他走了,那么守护他的爱人,就由我来!”
说完祁琶姐飞身上空,红衣辗转飘扬,一头青丝尽落。
“不要!”
祁琶姐在空中旋转着,卷起巨大的风暴,雪球裹着她,直直朝狼王砸去。
她要和狼王同归于尽!
当初祁琶姐把狼头草交给我,想让我真正成为他们狼族之人,日后狼王也不会借我是人类来阻拦我和祁迹在一起,祁琶姐用心良苦,只是祁迹不舍得我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样子,不舍得让我为他做出牺牲。
狼王以掌为盾,以灵力筑起巨大的屏障,两个人在棺林针锋相对,他们本是亲人,如今却因为我自相戕害,我的眼泪滚滚而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突然大雪戛然而止,棺林上空电闪雷鸣,轰隆作响,仿似有巨大的阴霾朝着棺林上空聚集,狂风一过,卷起一地的走石飞沙。
那阴霾渐渐压低,细细看去,根本不是什么云霾,而是滚滚的水,在空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霎时,那滔天的白浪自天而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将棺林大地翻江倒海,洪水横流,还活着的人在水里挣扎,沉溺,尸体则被冲走,如泥沙俱下,不知所踪。
我却立于汪洋之上,却毫发无损。
狼王和祁琶姐不明所以,暂时停止了打斗,向我这边水的入口飞来,却不想那水立刻高砌了一道水墙,朝他们逼去,他们被水冲刷着而毫无还击之力。
空中传来一声低吼,宛如狠戾哺食的猛兽,又如虎啸龙吟,那声音令人无法不战栗。
忽而那天上之水停止了倒灌,天空似乎出现一个罅隙,有红色的光乍泄,一滴雨水打在了我的脸上,我用手一抹,竟是鲜妍的血水。
狼王大喝一声,“什么东西作祟!”
俄而那怪物长啸一声,从裂缝中抽身而出,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没有具体的身形,由滚滚汹涌的血水形成,眼如悬镜,口若血盆,周身散着如云般缭绕的毒气。
他俯冲而下,张开的血口直逼狼王,狼王立在血口之外,有些愣住了。
那怪物说,“吃了你,我还嫌脏。”
狼王似乎知道了他的来历,颤抖地说,“是怨灵,血族的怨灵!”
怨灵冷冷一笑,迅速长出了一只血手,将狼王的脖子掐住,可狼王毕竟是祁琶姐的父亲,情急之下她还是以手作剑,斩断了那只血手。
但那怨灵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又长出了无数只手,将两人耍于股掌之中,最后欲将他们撕成粉碎。
“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叫着,祁迹已死,我不能再让她的姐姐为了我也惨死。
那怨灵回头看着我,然后将他们掷出千里之外。
他蠕动着朝我涌过来,那可骇的面目越靠越近,但我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我带你走。”
那血身如蟒蛇一般迅速卷起了我,朝着棺林的第一层结界飞驰而去。
“不可以,你放下我!”
我挣扎着,“你放开!我不可能丢祁迹一个人在这里!”
但那怨灵充耳不闻,他身上的血腥气愈发浓郁,直冲我的口鼻。
“放开!”
我嘶哑地叫着,捶打着,撕咬着,发了疯一般挣扎着,他都没有放开我。
现在我连狼王都恨不起来,我只恨这个怪物。
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为什么要救我。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越过三重境,怨灵和我冲出棺林,在一片树涛之上,我站在他巨大的手掌之上。
他那如月盘般的眼睛里泅着浓郁的悲伤,那双眼睛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他丑陋脸庞的轮廓,若隐若现的五官位置,虽然如血水浇筑,但是我却能似乎能看出他本来的面目。
“你是谁?”
我看着他,泪眼朦胧。
他没有说话,抬起血手想要触碰我的脸,但还是在碰到我的脸之前停住了。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将手掌放到了地上,让我走下去。
可是那个人,分明已经葬身湖海。
“活着。”
他只对我说了这两个字,便飞速钻入那片森林,血尾一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接着传来一声悲怆的嘶吼,山林间窜出了飞鸟,飞到一半便突然坠落。
而后寂静地可怕,连冬日里的寒风吹过树梢,都不再有任何声音。
棺林内和棺林外,仿佛从此隔绝成两个世界。
我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再次进入棺林,可是我不知在何处被一层闪着血光的结界击飞,在地上滚了几道,顿时皮开肉绽。
我想爬起来再去一探究竟,终于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到处都是刺目的白。
我看着给我打点滴的护士穿着绣着人民医院字样的白大褂,她微笑着对我说,“你醒了?”
站在窗边的马路立马走到床畔抓住了我的手,“焕生,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庆幸他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头痛欲裂,昏沉地说,“我要起来。”
马路拗不过我,拿枕头给我垫好,我喝了口水,神志渐渐恢复清晰。
昏迷的时候,祁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辗转,醒来时,则是他死前凄惨的面目,我的手颤抖着,杯子里的水溅出了一些。
马路担忧地看着我,“焕生,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睡了几天?”
“是江边的渔民发现了你,给你送进了医院,医院和我们取得了联系,我们才将你转院回来,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要多多调理休养。”
我将水杯重重放下,“马路,带我去个地方。”
“不行,不管是什么地方,等你调养好了再说。你腕口那么深的口子!焕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祁迹发生了什么所以想不开。”
“你带我去。”
我空洞的眼神望着虚空,马路叹了口气,“待会奶奶和王小汪带着中饭就要过来了,要不吃完饭我们再说。而且,你出去,要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
“那现在去开假条。”
说着我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马路按住了我,脸上现出犹疑之色,“焕生,你乖乖坐在这儿,我去跟主治医生说一下。”
看着马路的脸色,似乎其中有什么蹊跷,“马路,你有事瞒着我。”
马路闪烁其词,问道,“你是不是和祁迹分手了?”
我看着马路,完全不懂他什么意思。
“焕生,对不起,我努力过要给你转科室,可是你头颅受到撞击,脑子里有血块,所以待在脑外科还是保险些,而祁迹又是脑外科的专家,我想他念在你们的旧情,又看在你为了他变成这样的份上,多少会全力医治你的。”
“马路你到底在说什么?”
马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焕生,你……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