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情可歌·歌可泣
宸烟词2018-07-31 16:255,129

  刘通在窦太后的羽翼下蛰伏了六年,当他独自飞上蓝天时,便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笼中其他为窦太后和音之人,大臣们惊恐的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身边的人都哼着同一个曲子,曲子的名字叫刘彻。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和音之中。

  刘通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巩固自己的势力,平定内忧,但他很快发现,外患也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

  实际上,这些年他一直在于匈奴作对,甚至御驾亲征,虽然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但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陈阿娇是一把很好用的短刀,她总能在刘通遇到坎儿的时候,能为他撕开所有困境,带来希望。

  女人之间总有一些话题是不能当着男人的面说的,皇后闲来无事时总会召集三三两两的公主小姐,借此打听消息。

  听说沈大人家的公子心慕于尚书大人家的闺女。

  听说丞相的小女儿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

  听说平阳公主最近新收了一个骑奴。

  那个骑奴阿娇见过一面,相貌堂堂,气宇不凡。阿娇擅于识人,她看得出来这人定能有一番作为。

  听说那骑奴还有个姐姐。

  这日,阿娇约平阳公主来自己宫中小坐。三言过罢,阿娇叹了口气。

  “我看皇后近日总是愁云满面,可是有什么心事?”平阳公主试探性的问道。

  “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唉……”阿娇这一声长叹千回百转,平阳公主想无视都难。

  “皇后若是不嫌弃,不妨说给我听听,兴许我有法子。”

  “这件事,姐姐或许真的帮得上忙。”阿娇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平阳公主不由凑近了些许,“我见襄儿长得可爱,甚是羡慕,可惜这些年,我也不曾有过子嗣……”

  平阳公主心中警钟一敲,迅速思索着皇后这话的意思。

  “皇后若是喜欢小孩,我经常叫襄儿来玩便是了。皇后与陛下关系这般好,子嗣只是时间问题,皇后切莫心急,这种事情,急不来的,需放平心态……”

  阿娇又是一声长叹,几句话把这事带过了。平阳公主却如着阿娇的意,动了些心思。

  几日后,平阳公主向陛下献上一美艳歌女,名卫子夫。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卫子夫的入宫,让她的弟弟卫仲卿也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这个平阳公主的骑奴,也被召到建章宫封了一官半职。

  卫子夫初入宫,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刘通虽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女子,却也只在刚开始的时候临幸过几次,后来更是似乎忘了还有这样一位新美人,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待在椒房殿,据宫女们说,总能听到陈皇后夏日风铃般的笑声。

  但后宫的天变的就是这样快。

  卫子夫有了身孕。

  消息传出来的那天,刘通召了太医,消息得到确认时,他难掩眼中的狂喜。

  繁衍后代,男性的本能,更何况家里还有皇位要继承呢。

  那天夜里,刘通没有来椒房殿,卫子夫的寝宫一夜灯火。

  那天夜里,阿娇赤着脚踩在莲花浅池里,也不觉得冷。刘通在床上会说她是一团火,温暖,热情,激烈,但今天阿娇突然明白,她是火引,能掀起这世间滔天的烈焰,代价却是要以身为引,燃烧成灰。

  宫医知道,卫子夫的寝宫里熏着的香是由好几位香料调制而成,混在一起有安神助孕的功能。这是后宫里常用的手段,他不会说,妃子有了身孕,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至于用的什么手段,那是他们后宫的事。

  宫医不知道的事,这熏香是阿娇派人送来给卫子夫的,卫子夫只当是皇后害怕她怀孕,送来了避孕的熏香,却也只能无奈点着,不成想,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戏码。

  与卫子夫怀孕消息一起传开的,还有陈皇后大怒的消息。

  “母后,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万一那卫子夫怀的是个龙子,我这地位可就……”阿娇俯趴在案台上,哭的好不伤心,香肩随着抽泣声一耸一耸的。

  馆陶大长公主坐在一边嗑着瓜子,听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控诉。她不是不心疼女儿,她只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自己家的丫头自己最了解,她家丫头向来骄纵,后宫三千女子也没被她放在眼里,虽说卫子夫怀的,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但自己那表侄儿和阿娇也向来恩爱,想他初登皇位之时,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师动众的建造金屋,只为兑现幼时的承诺。

  纵使卫子夫真的生出嫡长子母凭子贵,这后宫还是姓陈,皇后还是她陈阿娇,她的地位还不足以撼动帝后之间的感情。以阿娇的性格,在找娘亲哭诉、担心卫子夫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之前,应该已经构想并实施了不少手段了。

  她的女儿,从不手软。

  “好了,你贵为皇后,还像个小丫头似的哭哭啼啼,让人见了还不得笑话你。”馆陶公主拢了拢阿娇有些凌乱的长发,“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便是了。”

  “母后说的轻巧,那贱人现在身边夜夜有侍卫看护着,上回叶昭仪养的的狸奴乱跑,吓着了在庭院里赏花的卫子夫,差点被活生生淹死在池塘里。”阿娇抱怨道。

  这事馆陶公主也有所耳闻,后来还是卫子夫自己看不下去,出声制止。想来那卫子夫原本一介家奴,如今一步登天,还不适应后宫做派,往后几天索性没有出门。

  “凭你的本事,还不能往她那儿安插几个眼线怎么的。”

  “我担心陛下如若知道这件事……”阿娇咬了咬嘴唇,楚楚可怜。

  “此事当然不能被彻儿知道。”馆陶公主拿着瓜子的手一顿,“卫子夫一步登天,现在是宫里的红人,暂时动不得,不过,我听说,她有个胞弟,名曰卫青,现下在建章宫当差?你不如从他下手,煞煞这卫子夫的锐气。这皇宫里,麻雀想要飞上枝头,是需要代价的。”

  阿娇乖巧的低下脑袋:“全凭母妃做主。”

  “哎,刚好,我问你一件事。”说罢正事,馆陶公主换了副神色。

  “?”

  馆陶大长公主凑近了些许:“你刚才哭了那么长时间,这面脂竟是一点没花,你那可还有余?”

  “……”

  此次母妃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阿娇决定叫人购置一批面脂敬于母后,以表感激之情。

  毕竟这事,她自觉做的不够厚道。

  为了一个男人,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算计进去了。

  刘通惜于卫仲卿的才华,阿娇是知道的,但是,刘通没有一个好的借口来提拔卫仲卿。

  几日后,馆陶大长公主设计陷害卫仲卿,就在准备处死之时,卫仲卿的好友公孙敖却将其救下,帝上震怒,索性召见卫仲卿,任命他为建章宫监、侍中。

  卫子夫也够争气,又过了不久,汉武帝封卫子夫为夫人,卫仲卿也顺理成章的被提升为为太中大夫。

  七阁境内,更漏又长。

  屋子里一片昏暗,此时是午夜,千影没有回房,先前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会儿是睡得正熟的时候,如果不是白九年撞到桌子上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他还在做梦。

  “嗷呜呜呜……”

  “唔……九年?”千影揉着被枕的发酸的手臂,迷迷糊糊的看着面前的影子。

  “嘶——咳咳咳,你怎么在这,回房睡吧,你若是病倒了,我可不会照顾你的。”白九年捂着被装疼的地方,龇牙咧嘴道。

  “我一会儿就回去,倒是你,干什么呢?”千影还没睡醒,脑子转的慢,一时间竟没有和白九年斗嘴。

  “我口渴了,起来找水喝……我睡了多久了?”

  千影点亮了灯,房子里明亮起来,屋内烛火摇曳,屋外晚风夜凉。

  “不久,也就十来个时辰而已。”

  “奇怪,我这些日子,怎的这般嗜睡……”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白九年这会儿倒是不困了。

  千影难得的没接话,只是找了件披风搭在白九年肩上。

  白九年也没把嗜睡当回事:“哎对了,你怎么趴在我房里睡着了?你是我养的宠物吗?”

  “我可没有你这般不称职的主人,还需要宠物来照顾。”千影好笑道。“我……在看先前那个男子求得的故事。”

  “你在偷窥我的梦境?”白九年顿了一顿。

  白九年近日来不仅嗜睡,梦也愈发的多了起来,除了现下刘彻的故事,还有先前妙戈、藤萝、朝歌的故事也轮流在她脑子里回放,她甚至看见了下一个来七阁求繁华的女子——其实她也不确定,但她感觉就是。

  这些梦境纠葛交缠,而她也深陷梦中不愿醒来。

  “我有些好奇。”千影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说来听听?”

  “陈阿娇为刘彻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算计自己的母妃,刘彻可都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白九年笑了一下,“不然他做那么多明示暗示干嘛?陈阿娇不过是刘彻的一把刀,刘彻为她指明方向,陈阿娇就撕开他的困境。但选择毕竟是陈阿娇自己做的,就好像,她来了这七阁,虽然我确实没有为她写下故事,但她也从未相信我。”

  “陈阿娇是刘彻的一把刀吗……”千影慢慢咀嚼着这字眼,突然抬起头来。“那卫子夫之于刘彻,又是什么呢?”

  “卫子夫啊……”白九年单手支着脑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千影看着白九年烛火下的脸,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烛火的阴影舔舐着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卫子夫,不过是刘彻的一颗棋子罢了。”白九年道。“她对于刘彻来说,还不如卫青重要。”

  “棋子……吗。”千影眼里的光慢慢的黯了下去。

  “嗯,怎么了?”白九年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怎么,我有些困倦,就先回去了。我可不像你,白天尽睡觉,晚上一双眸子亮的跟猫似的。”千影笑着起身。

  “诶诶诶你给我站住。”白九年不乐意了,敲了敲桌子。“既然你想听,就听我给你把这个故事讲完。我睡了你就熄灯闭嘴,我醒了,你就别想睡了。”

  “……”千影无奈坐下。

  白九年展开宣纸,纸上第二行写着:

  陈皇后巨资求子而不得,使用媚道害人邀宠,刘彻大怒。

  椒房殿,刘通来时,陈皇后正在梳妆。

  “阿娇,你使用巫蛊之术的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刘通开门见山。

  阿娇握着木梳的手一顿。

  刘通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小时候,他唤她表姐,后来成亲了,他唤她夫人,再后来,他唤她皇后。

  阿娇突然很想笑。

  她这跟根灯芯快燃尽了,是时候挑灯了。

  原本她也有过顾虑,贴身侍女劝过她,她也知道自己傻,却还是一意孤行。今日刘通这一声“阿娇”,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个词。

  义无反顾。

  就像飞蛾扑火。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阿娇仰起头来,眼睛里亮闪闪的,不知道是泪花,还是希望。

  “陛下。”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爱意。

  “明日早朝,莫忘了下一道废后的圣旨。”

  ——但她话里话外都是那三个字。

  刘通眼里似有动容之色,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卫家需要扶持。虽然卫仲卿还是立下了不少战功,但他们姐弟俩毕竟都出身微薄,前面堵着难以逾越的高峰。

  卫仲卿面前挡着的,是“英雄当问出处”的老规矩,刘通一时没办法疏通这条路,但卫子夫这边就好说多了,她面前堵着的是陈皇后。

  皇帝想要提拔一个女人,总比想要提拔一个男人容易得多,只要这个女人没有什么明显的污点,更何况,卫子夫还是最先为刘彻诞下子嗣的女人,虽未诞下皇子,但来日方长。

  刘通上前抱起陈阿娇,抱着她走过主殿,就好像他们成亲那日,刘通抱着她走进婚房,那时候,阿娇以为他们能一直走下去,走到他们的孩子们在椒房殿前那棵榕树下树下玩闹,走到他们的孩子们长大,成为独当一面顶天立地的皇子或公主,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他们白头。

  阿娇被放在床榻上,刘通附上来时,她听见刘通微不可闻的声音。

  “卫子夫房里熏香,我最早,在你房里也闻到过。”

  刹那间阿娇湿了眼。

  她的幻想从一开始就不切实际。因为他们没有孩子。

  阿娇最初给卫子夫送去熏香的时候,还想过许是这熏香没有效果,熏了她那么久,也没见肚子里熏出点什么东西来,不曾想,只是对她没有效果。

  刘通去卫子夫那里的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偏偏人家就争气。

  阿娇不知道刘通在不在乎,但她是真在乎。

  反正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如此,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就算记不得她的好,只要他记得她就好。

  废后的圣旨一下,馆陶大长公主只说了一句话:

  “帝非我不得立。”

  刘通那些日子很忙,听到这句话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了,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馆陶公主花千金买来的《长门赋》。

  长门是陈阿娇被废除后位之后所居住的宫殿的名字。

  金屋的诺言虽以许下,但阿娇终究是没有住进金屋。如今她闭门不出,虽享受着皇后级的待遇,但没有那个虚名,她就什么都不是。

  刘通读罢,微微一笑,夸赞司马相如是个大才子。

  阿娇是一把很好用的刀,不仅因为她足够锋利,也因为她的刀柄是向着刘彻的。

  她给刘彻的爱就是刀柄。

  陈阿娇被废后不久,卫子夫再次有了身孕。十月后诞下一名男婴,帝大喜,遂立卫子夫为皇后,沉寂已久的椒房殿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卫子夫身着华服,坐在偌大的椒房殿里,心中不知是何情绪。

  虽然这座宫殿由陈阿娇住了十一年,又闲置了将近两年,但终于还是轮到她了。

  她会在这个位子上待得比陈阿娇更久,活得更风光,在后世留下更响亮的名号。

继续阅读:(三)泣明珠·珠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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