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惜殿欢·惜殿欢
宸烟词2018-02-21 15:113,565

  (六)惜殿欢

  后宫之中,处处皆是秘密,处处皆是心机叵测,却也处处藏不住这一切。

  官兵围住冷宫的时候,藤萝正饮尽最后一坛酒。

  秦始皇提着剑,劈开了冷宫的竹木门,余下的剑气直冲向藤萝身上,震碎了她握着的酒坛,不规则的青铜碎屑,带着她浑浊的鲜血,落了满地,仿佛雪上凋落的晚梅。

  “丫头,交出解药,朕会为你留个全尸。”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仿佛认定一切都是她干的。

  藤萝闻言浅笑,从雪中站起身子,捏着一块青铜片,喃喃:“嬴政,我不叫丫头,不是你口中随便一个小杀手的称呼,我有名字,我叫藤萝。”她第一次这样唤他的名字,却也是最后一次。

  “与朕无关。”他声音若正月寒冰,冷入骨髓。

  “不如你听我讲个故事,故事讲完了,或许毒也解了。”她浅笑着接话,添了血色的眸子仍旧保持着一望到底纯净。

  只是,这血色的纯,当是多少痛楚,才能汇集的?

  可嬴政已不再相信她,振臂一挥,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已纷纷现行,箭在弦上,直对藤萝,仿佛只要她再走一步,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可她仍是笑,握着一方青铜,抖落了一身的碎雪:“横竖都是死,能死在与你这么近的位置,也是好的。”

  言罢,她一步一蹦地迎着嬴政的剑气而上前,嘴角洋溢着明媚而凄惨的笑:“从前,有一个苗疆的女孩,她在新婚之夜逃出来,却被另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勾走了魂魄。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的王者之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柔情,无可救药的想要得到他,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奢求不属于她的玩具。”

  一字字,一句句,凄惨如杜鹃啼血。

  “她为那男人离开了故土,离开了宠她爱她的男子。她为寻那男人不畏酷寒和江湖险恶,她为和那男人在一起,不惜逆天而为盗七阁书。她为了完成他的夙愿,擅用分魂禁术,滥用蛊术,徒造了万千罪孽,可这样还不够……那男人还是娶了别的女子,而她,还亲手送那女人到他怀中。”

  她说着说着,忽然丢了青铜片,蹲坐在地上哭了,有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的从她指缝间漏出,甚至还沾着血色。

  “可那女子还是没有放弃,她与妖斗,与天斗,为他厮杀战场,为他盗敌军情,为他被流水的刑具碾过身子,可到头来,他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拿冷漠与鞭笞,还她所有的付出。”

  说到此处,她终于泣不成声,泪水决堤,一滴滴落在雪上,凄美而落寞。

  “于是她终于狠下心,饮那会走火入魔的酒,其实在第一次见那男人,她就已经入魔了,她一次次对他爱的女人下冰蛊,一次次在九味药中暗藏玄机。她得不到的柔情,不如就毁了,反正是求不得的东西,失去,也没什么可惜。”

  话至此,她苍白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可嘴角却又扯出了诡异的微笑:“你说要为阿房建一个宫殿,要与她坐拥天下,这是你与她的承诺,是我眼中奢侈的柔情,你既要给她,那我便毁了它。所以我放出九味药,引你弃工匠寻良药,阿房宫不成,如今,我下毒,要你亲眼看着你坐拥的天下,一点点变的支离破碎,消失殆尽而无力挽回。”

  她凄厉的笑,随即一个飞身,逃出这高高宫墙,万箭齐发,她却用蛊虫为她抵挡,直至跳上一白马的马背,才对着身后满目血丝杀气的嬴政说道:“寡人,你信不信,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你的杀戮与罪孽,不比我少,总有一日,蛮荒地狱,我等着你……哈哈……”

  声音渐行渐远,带着疯癫的痛楚。

  可嬴政哪里会这样放过她,竟出动千军万马,日夜不休的追赶她。但他下令,要活口,要将她活生生的带回来,再由他亲自,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然而,藤萝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爱恨尽逝,缘劫已断,她生无可恋,死而无忧,明知前面是绝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过去。

  眼前,云高漫过天涯,藤萝扯了扯嘴角,下了马,也不顾身后千军万箭的追赶,静幽幽的拍着马尾,带着哭腔喃喃:“好马儿,不值得陪我一起死,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一切安好……”

  音落,她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逼的宝马嘶鸣狂奔。

  宝马惊痛而奔,扬起一地绝尘,漫漫尘土掩盖天际,掩盖星光,掩盖藤萝跃下山崖的背影。

  无星无月,唯有七阁。

  白九年半倚着雕花的木门,辨不出悲喜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千影,小声喃喃:“你真的要走?”

  “嗯。”他无意识的回答,声音略带慵懒,“其实本公子最近也懒了,若是那苗疆女能自觉还回书就好了,免的我出去。”

  音方落,雕花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白九年一下子失了这依靠,一个不稳,便要倒下。

  千影手疾眼快,竹刃扇一丢,不偏不倚的接住她的身子,头也不抬的暗语:“你瞧,这七阁书若是再要不来,真的没理由拒绝客人了,若是没记错,那个身体不适,暂不接客的理由你今天要再第一百零一次使用了。”

  千影无奈的说着,却不想他尾音方落,新来的客人便无力苦笑道:“好看的公子,漂亮的姑娘,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客人的声音清丽雅素,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千影和白九年闻之,皆为一惊,抬起眸子,便看见一身黑衣的藤萝立在门沿处,水净的眸子已蒙了血色,墨色的长发已参差不齐,姣好容颜已不复存在。

  即便是一身黑衣,也难掩她满身疤痕血迹,那么伤,那么痛,像是经历了这世间莫大的悲痛。

  见她这副模样外加诚恳的歉词,千影和白九年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她静静从怀中取出染了血污的轻魂墨和戏宸笔,却紧握着不放,嘴里带着祈求:“我将七阁书还给你们,你们可否,给我看一件东西?”

  “嗯?”

  “萤石,我记得,好看的公子上次从我发间割下了一些,让我看一看,好吗?”她说的那样恳切,那样打动人,可白九年面上的表情却愈发冷了。

  萤石,被她烧掉了,她记得很清楚。

  “算了……”她拉紧黑衣,转身落寞。

  “等一下。”千影展开竹刃扇,从怀间缓缓取出七彩的珠子,夜色下,它似散着微弱的光。

  而藤萝黯淡的目光在接触到七彩珠的那一刻燃起了一寸光彩,她不说话,可已有晶莹的液体打湿了七彩珠。

  千影不忍,提起月白色的袖子,温柔地为她擦去眼上泪痕。

  “谢谢……”藤萝怯怯的回答,慌张的退了一步,消失在七阁无尽的夜色间,如今的她,再没有力气,承受这样的柔情脉脉了。

  目送藤萝远去,白九年才把目光投向呆滞在门外的千影,一脸的疑惑:“这七彩萤石不是烧了吗?”

  “就算白九年你不领本公子的柔情脉脉,好歹当作她用七阁书的报酬,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吧!所以那日本公子就随意来了收偷梁换柱,不过烧了一个镶银边的紫玉珠子而已。”

  “一颗价值百金紫玉珠和一锭银子的萤石相换,千影公子你对亏本的判定还真是,奇特……”白九年无奈呢喃,顺手拉了千影进七阁,掩门,点长明灯,阅这失而复得的七阁书。

  七阁书上一字一句,记录了关于藤萝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惊魂动魄。

  当最后一字离开白九年眸子时,她只觉眼睛酸酸的,起身四顾,不知在找什么,整个脑海中,只余七阁书最后数字:缘可惜殿欢,原望惜殿欢,终却戏殿欢,终却无可惜。

  “为什么七阁书没有实现藤萝写的结局?”千影合上竹刃扇,眸子中写着淡淡的哀痛和情愫。

  “因为,我已经替她写过一次结局了。人妖仙魔,一生只能用一次七阁书,若是有第二次,便是写什么,求不得什么。更何况,她在那样美好的结局实现之前,背负了太多的血债和罪孽,动了恨意,动了恶念,更是会自食恶果。只是……”

  白九年欲言又止,千影也没追问,只是折好七阁书,走到她身前,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话:“魂蛊,你还练不练了?”

  “不敢练了,蛊术都是邪术,我要是练了免不得会用,用了便是罪孽,到时候难免和她一个下场,不过这么具有诱惑力的东西在你背上刻着,我说不准哪日会忍不住,这还真是个纠结的问题。”白九年一脸认真的回答,随即抢话继续方才的话题,“千影,我记得,藤萝说的一句话,和我梦中的好像。”

  “嗯,是那句好马儿,你走吧,告诉你的主人,我一切安好……”

  “你怎么知道!”藤萝瞪大眼睛看着千影。

  “因为本公子懂你的心。”千影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竹刃扇不偏不倚勾起她的下颚,十足的调戏相。

  而白九年也难得配合的遂着他意,微微抬起下颚回话:“你说上辈子,我和藤萝,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应该不会。”他目光闪烁,声音也是一带而过,而他闲着的左手,也在袖间流转,缓缓抽出一根紫柰香。

  “是吗?可我记得银狐狸给我的书信上写着,说我某一世救过一匹马,而那仙风道骨的老人便是白马转世,所以今世来报我的恩情了。只可惜她命数将尽,当时没来得及写我的身世,只说了我与老人的渊源。”

  “别多想了……”千影转过身子,默默点起一根助眠的紫柰香。

  紫柰香的味道清幽动人,也暗暗为白九年添了乏意,她懒懒的爬上凤凰朱羽榻,枕入梦乡,没瞧见千影折出身子,掌间竹刃扇展开绕到背后。

  银色利刃划过肌肤,静默的没发生一点声响,除了那一阵阵连绵不绝的涓涓血流。

继续阅读:(一)醉半世•誓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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