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都仔细确认过，绝对无误，对吗？”看完桌子上最后一份资料，我问STAN。
STAN点头，简略地回答：“我们是专业的。”他是复仇者联盟的队长，一个酷酷的年轻男孩。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吧。”我阴恻恻地说。
STAN默默点头，将桌子上的照片、打印资料、光盘、移动硬盘全部收好。
我正要起身离开，STAN突然问：“秦天已经没事了吧？”
秦天自杀的新闻震惊全国，但除了事发当日的一条官微公告外，他的最新情况无人知晓。他在发现地点附近的医院脱离危险后被迅速转移到某私立医院。还是那句话，医术什么的是其次，保密性高是重点。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听情姐和牛莉莉得到的可靠消息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在恢复中。
“祈祷他尽快康复。”我回答。
“所以，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STAN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咬着牙根说。
“是啊，要好好教会他们做人的起码准则……”我冷冷一笑。
跟情姐和牛莉莉的聚会，第一次像现在这么沉重。我们都低头吃饭，没人说话。我们的聚会是因秦天而起的，现在他这样，我们也没了聚会的兴致。
吃饱了饭，我们终于开始说话，话题也都沉重。
情姐公司上市后的第一次产品发布会还在策划的最后阶段。她听说前夫哥也在那段时间发布新品，两家或许不可避免地要展开一番厮杀。前夫哥财力雄厚，在业界有“孤狼”的外号，最爱用“血洗”战略，即以价格战、强大宣传攻势等对竞争对手残酷打压，最终将其逼出市场，或被其并购。情姐公司的产品走精品化路线，目标客户为年轻人，尤其是女性消费者，但销售价格并不占优势。一旦前夫哥进行价格战，她没有胜算。现在，作为代言人的秦天还在医院，情姐想借用的宣传流量也生变数，看着原定的发布会日期，情姐寝食难安。
“公司想要延后新品发布，但我不想……不过我真的把握不准最终结果，活了四十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忐忑’……”情姐说。
我和牛莉莉帮她想主意，原则是：因势利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牛莉莉的离婚官司走向了狗血。前婆婆拿出了一系列热辣照片和过火言论，咬定她生活作风有问题，要求重新分财产，要回孙子的抚养权。我和情姐追问照片和言论的尺度，牛莉莉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家贼难防！我在朋友圈发文发图不是一直骚浪贱嘛……聚会有贴面、缠身，团建有比基尼出浴、七星伴月——月是我，还有一些自嗨……谁知道有一天这些都成了‘证据’……要说服气，我最服我前夫，根据他妈的整理，跟我有染的不下十人，特么我一个人就是一个队伍啊，可以开店了！”
我和情姐都为她担心，以我们对她的了解，她几乎没办法改变别人对她这一面的认识——一切得益于她数年如一日的虚张声势。
“如果他们再揪着这点不放，你就真去干点什么，不然太冤枉了。”情姐安慰她。
牛莉莉叹息：“天天产奶，体力跟不上了，一点这心思都……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反正不如从前了。”
至于我，她们什么话也没说。我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她们不敢多说什么，怕起反作用。
“姑娘们，有时候真有过不下去的坎儿，可是，闭着眼也得过啊！因为时间不会等你做好全部准备才到来。那就心一横，往前奔吧！再难也不能要想不开……”情姐突然开始煽情。
我们一晚上回避提到的人和事猛然触及，三颗老老小小的少女心瞬间崩溃，我们抱头痛哭。
我不知道是不是活着一定更好，人死又去往哪里，所以，对秦天的选择，我不弹不赞。但是，我知道，在故事里，主角要永远主动，对所有事有态度，有选择，有行动，只要做到这些，他/她就是合格的主角。他当然也可以自杀。
秦天是他自己故事的主角。
只不过，观众永远希望看到happy ending，希望主角具有不死之身。
情人节档期，是电影尤其是爱情片的黄金档，自然，竞争也尤其激烈。秦天的《拉斯维加斯之恋》进入宣传倒计时。投资方、制片方在秦天出事后继续保持宣传热度，作为粉丝的我们不免觉得凄凉，而竞争对手则毫不留情地讽刺他们是“卖惨”。
这一切，细思极恐：别人生死事，都可成为“卖点”！
不过，秦天真的令人敬佩，他刚一恢复，便配合宣传需求接受各种视频采访——在医院拍摄采访视频传给媒体。
电影上映前一周，我们终于在一个直播平台看到了他恢复后的样子。因为化妆和拍摄的原因，他还跟从前一样帅气，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沉静和深沉。
那天他昏迷的样子历历在目，现在看到他好好的，我哭到打嗝。——我希望他一直健康地活着，就算不演戏不唱歌都没关系，就算是普通人都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他在某个地方活着，平静快乐地活着……
在他治疗的这段时间，我想过联系他，或者向田明申请去探望他，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没做。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我想知道他的近况，但是只想不被觉察地远远看着，而不想走到近处被他发现。
也是在这个时候，None5首张专辑进入了发布倒计时。发布日是情人节当天。五个年轻人开始热闹的宣传，不过这一次，他们自觉地没带秦天炒作。
算你们有良心。我在心里说。
不过，计划仍将进行，一码归一码。
有一天，我意外接到情姐和牛莉莉的邀请，让我去情姐的公司见面，说有“合作”。
“你们公司要写剧本吗？”我打趣。
“是啊，正是要请你写剧本呢。”出乎我的意料，情姐在电话那头回答得十分正经认真。
啊，我真是不建议其他行业的公司贸然进军影视行业啊，虽然这行看上去流光溢彩。
那天下班时间，我到了情姐位于海淀区的公司总部。
我们在会议室见面，牛莉莉也在。原来，上次见面后，两人几经合计，决定联手——一线公关公司的精英牛莉莉担任新品发布会总策划。
她们告诉我最新的活动计划，我听着，跟着兴奋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情姐问我。
“我觉得我们能赢。”我发自内心地回答。
“那么，就等你剧本了！”牛莉莉说，“我们联手，给他们好看！”
2月14日零点，《拉斯维加斯之恋》全国首映。秦兽出动，涌入各大影院，为秦天应援。
一场电影值得看几遍？负责任地说，经典之作真的值得一刷再刷，但是那样的电影一年能有一部吗？或者说，自电影诞生以来，一共有多少部？除此之外的刷片多出自追星心理。1997年，《泰坦尼克号》全球上映，颜值巅峰期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到日本做宣传，有女粉丝告诉他去电影院看了七遍电影，小李子惊呼：“这太疯狂了！”
这种疯狂，到了我们这一代，是常规操作。偶像的每部电影，我们都会主动去看两遍以上，还会发动家人、朋友一起去看，财力足够的会拿钱买一定金额的票赠送周围人或者包场，还有根据具体情况启动良性“锁场”……
影片质量不出我们所料。之前，粉丝团已在私下达成一致，这部片子明显是消耗秦天流量，对秦天本身价值不大，所以不会“锁场”，也不进行有组织的刷票支持，各自尽一份力就足够。在言论上，也集中于秦天本人的表现，不对影片和其他演员做评价，也不为影片应援。
看完电影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将近三点。我忍不住给秦天发了一条微信：从始至终，你都真诚且努力。只愿以后所遇，都是助益你的人，事和作品。
秦天没有回应。他可能睡了。影片他应该早就看过了，而且还是几年前拍的，估计他已经淡忘了。
过了最困的时刻，睡意反而了无。我打开电脑，开始构思情姐要的“剧本”。跟从前一样，开始都不怎么顺利。我在WORD文档里输入又删除，往复几次，最后页面恢复字数“0”的状态。
手机提示有微信进来。我急忙打开，竟然是秦天的语音聊天邀请。
“喂……”我一开口，嗓子竟然喑哑。
“去看电影了？”秦天听上去心情不错。
“嗯。”
“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部电影适合你……它自己不是好电影。”我如实回答。
秦天笑起来。“啊，谢谢你。始终为我说话。”
“真想从外国抢一批编剧，让他们写中国的故事，有多少优秀演员都没戏可演啊……”我说得激动，但是时刻不忘语言要严谨，说到“优秀演员”的时候，我立刻做了补充，“我不是说你啊……”话出口，我觉得真是欠妥，正要二度修订，秦天嗔怪的声音传来：“你看，话要是说到前面一句该多好！”
我抱歉地笑了笑。他也没再说话。
“你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我突然问。
秦天立刻明白我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很难受，我查了很多资料，还喝了一点酒，但是，那感觉还是很难受……被你叫醒了，就更难受。”
“你现在……”
“放心吧，我不会再这么做了……”秦天轻轻笑了一声，“我看过你给我留的字条了……”
我想了想，又说：“不要把自己看成灾难艺术家，你不是。你再等等吧，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
“其实，我可能找到了我想做的事……不过，我还没想清楚，我正在考虑中。”秦天平和地说着，语气中透出一些兴奋，但是他不肯剧透。
“我好像能猜到你想做什么……”我说。
秦天好奇：“真的？你……过两天我们见面吧，我们可以做猜谜游戏，猜中有奖。”
“说定了。”
结束跟秦天的通话，我看到又有几条微信涌入，都来自STAN。
那天上午十点钟，None5组合首张音乐专辑发布。自秦天生日会以来他们积累了一定人气，专辑广受关注。他们再一次以秦天为噱头发新闻。
一个小时后，网上突然出现数篇报道，内容只有一个：这张专辑中有两首歌涉嫌抄袭。
None5很快做出回应，否认这一说法，并称将起诉发布不实信息的平台。
随后，第二波报道出现，是一位资深网络乐评人的点评视频，比较了两首歌曲与抄袭原作的对比，铁证如山，无可抵赖。
结果，短短一个上午，None5便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原定的活动行程因抄袭的负面全部取消，新专辑也被各大平台下架。
STAN给我发来微信：就这样凉了，他们活该。
他到底年轻，正是快意恩仇的年纪；而我，看着那几个孩子的反应，其实没那么高兴。是的，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我的复仇，报复他们接受秦天好意却倒打一耙的不善，报复他们辜负我的善意相待。
我寻求复仇者联盟帮忙时，并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复仇方案，我只是清楚地知道，我要教训他们。结果，复仇者联盟中的音乐高手发现了这致命的一击——无论文字，音乐和影像，抄袭是不可饶恕的。他们如果脚踏实地，相信终有一天能够有所成就；但是，他们选择了投机取巧的道路，当然，导致这些的，有大环境的影响，也有油腻长辈的诱导。
总之，我如愿以偿了。
我正高兴，想着要怎么庆祝一番，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号码是隐藏的。
“喂，是王编剧？”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哦。”我随口答应，“请问您是哪里？”
“我是None5的经纪人和现在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