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真浸市之后，他得到施翀良的全力支持。他发给医生和护士口罩和防护服，交给他们基本的知识，开始正式的防疫之路。
临安。
夏曦瑶想要约上季浩源去老瞎子那里，晚上去找他的时候竟然被告知他不方便。
“不方便，是出了什么事么？”上次两人告别的时候他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想着近来神色黯淡，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想想他今天让她出来打发夏曦瑶离开时的样子，林妈毫不客气地直接将夏曦瑶赶了出来。
“做女孩子应该矜持，哪里有整天往别人家跑，还是男人家的。以前是少爷想着你，对你好，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现如今怎么顺杆子往上爬了。女孩子要些脸面吧，少爷大了，知道避嫌了，你也应该学着，不然几年后找夫家，人家都听着你这段事呢，难保不会有怀疑，你想你还能捞着好处？”林妈的话不是不在理，毕竟这世道就是这样，有权势的老爷少爷哪一个不玩弄几个良家少女，让那些年轻的天真的善良的心为他们倾倒，为他们沾惹上各种各样世俗的痕迹，变得或圆滑或尖锐，再把那些姑娘毫不留情的抛弃，让她们的心都碎掉。
可是夏曦瑶的心才不会碎，她只是伤心，为什么林妈会这么说她，为什么她不再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了。抬头看看季浩源的房间，希望他能够站出来安慰一下自己，可是看到的只有打开的窗户。她红着眼眶转身就走，也不管出门刚回来邓元函在后面叫她，甚至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夏曦瑶跑得更快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邓元函看到门口站着的林妈，扭头看着夏曦瑶的背影问道。
“少爷今天，不见她。”
“什么？”邓元函吃惊地很，接着就扭着腰往二楼走，“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刚说完话，就看到儿子站在窗户前面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听说你不见夏曦瑶了？”
“没事，妈。”季浩源躲过邓元函要搭他肩膀的手，“毕竟大家都长大了，经常在一起会传出闲话来，倒不如躲着点。”
“你不是不在乎这些的么？”
“我是不在乎，可是别人在乎，这个社会在乎。”季浩源将笔墨纸砚装到一起，“我希望她能过得顺利一点。您找人把这些东西拿给她吧。”
“你自己给她便好了，怎么还用得着我找人呢？”
“我最近，想去云觉寺待几天。”
“待几天？！”邓元函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你平时多去几次也就罢了，这次怎么还要住几天？你说说，你的课业怎么办，手头的生意怎么办？”在外人看来，季浩源是他们季家的宝贝疙瘩，极其耀眼，几乎完美。可是各家的苦只有自己家知道，是，他就是太完美了，几乎是圣人了，所以对着世俗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悲观，整天想着往寺院跑，就差剃度出家了。
“这些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去也呆不了几天，约么三五天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了，妈。”
她怎么能不担心？他出生的时候外面战乱，全家都躲到了云觉寺里，她也用血污染了那寺庙的清净地。再加上当时环境不好，她的身子就落了病根，再也没办法生第二个孩子。可没想到，拼了命生出来的儿子竟然还被寺里的大和尚说是命中注定要出家的，这让无神论的她实在难以接受。对“命中注定”嗤之以鼻的她现在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回来之后我带你去夏家提亲如何？”想来想去竟只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毕竟夏曦瑶对儿子来说不同寻常。
“妈——”他叫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真是不知道，夏曦要是少了那根感情的神经还是，还是根本就对他一个人毫无男女之情。若是第一种，那么，或许他们还是同一个路子的人，他可以让她修佛，这样的话，两个人都可以达到永恒了。若是第二种，他强压下去心中的邪恶心思，但是那心思却怎么都压不下去。他不想让别人碰她，一点都不想。可是他呢？对她有了那些肮脏的世俗的想法之后，他甚至都有一种罪恶感。他是将她放到了圣坛上的，她是应该高高在上让别人匍匐在她脚下的。
“怎么，这你还不满意？女孩子的家庭你也知道，我们为了你需要承受多少人的嘲笑和白眼你知道么？”邓元函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一点不知好歹，“早早将她娶回来，你不就什么做丈夫的权利都可以行使了。”
“妈——”季浩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内烦躁地走来走去，“且不说她年龄这么小，就算是她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我也不会娶她的。她，她应该是自由的，圣洁的，朝着真理孜孜不倦追求的女孩子。她应该是最耀眼却最不可能被触摸到的太阳，她应该是引导人们向着永世快乐奋斗的女神。您不明白，您一点都不明白，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不希望这世俗中有任何一个人占有她玷污她控制她，哪怕是我！”是，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渴望她能成为自己的精神伴侣，渴望她能同他一起前行，渴望她像抓不住的风，折磨那些想要占有她的人。
邓元函听到他的话，张大了嘴巴，一直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他那样富有激情的讲话，与平时温和的他完全不同。他，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练功走过入魔的人，也像是一个哄骗人加入自己组织的邪教徒。
“你什么意思，你想让她做圣女么？”
“是！”他回答得坚定异常，声音不大，可是对于邓元函来说无异于是一个轰天雷，将她那些希望都炸得烟消云散。
“她会恨你的。”缓了好久，邓元函嗫嚅着说道。
“我现在就走，我只想去静静，我很乱。”
“好啊，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邓元函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是个懦夫，遇到事情你就只会逃避。你以为你是去寻求清净了么，你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壳把自己包起来了。”
季浩源只是顿了一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邓元函自己扑在桌子上大声哭起来。
“夫人——”林妈在门口探出头小声地叫她。
“出去，让我静一会儿！”她随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杯子，朝门外扔了出去，发出“哗啦”的声音。
“是。”说着，林妈赶紧小跑到楼下，给自己顺顺气，夫人发起火来可真是吓人呢。不过，刚刚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呢？
几日后，季浩源没有回家。
邓元函这回可是慌了神了。他要是真的一下子想不开偷偷出家了可怎么办啊？那她可真的就是季家的罪人了，都怪她，怎么就没忍住脾气跟他吵起来还说什么“再也不要回来”的话呢？她急得在屋子里面直转圈，再过两天她丈夫就要回来了，若是问起儿子去哪里了，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或者，或者去找夏曦瑶？她现在已然没了主心骨，急需要找个人帮忙。
夏曦瑶最近的心情平复了很多，没有再去看那些与众不同的世界，记得奋斗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现在除了每天研究一下编绳就是练字，要么就是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没有季浩源，生活并不是那么难过，只是突然没有了很多讯息，让她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罢了。
一旦想到了有事做，夏曦瑶也就不沉溺于那一点抑郁纠结的小情绪中了。
邓元函来的时候曦瑶正在院子里面练习写字，现在她已经把“永”这个字练了两百多遍了。
“曦瑶也在家？”邓元函对她很是亲切，亲切地让夏曦瑶害怕。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肥腻的肉，而对面的那个带着笑拉着她的手不放的女人就是一只黄鼠狼，盯着她打算一口吃下她。她的感觉一向很准，一种自然的天生的动物直觉。
“夫人，我妈妈在屋子里面。”夏曦瑶向后退了一步，将手抽出来。邓元函以为她是怕手上拿着毛笔让自己身上沾上墨，也没太在意。
“这字儿写的不错。”她说，是真的不错，“怎么只练这一个字，我记得上次给你拿了字帖的，你可以拿着那个练了。”
“恩，谢谢您，夫人。”
“哎呀，你瞧我，你这光是练也不认识也没什么用。等阿源回来让他教教你吧。”
他才不会教我呢，夏曦瑶低着头也不说话，那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就不理她了。
“他现在还在云觉寺呢，本来跟我说住个三五天就回来，可今天都第七天了他也没回家。”邓元函稍稍有点埋怨，却又笑了起来，“我今天是想上去看看他的，这孩子这么久不回家，也一点都不想我们。想着你也很久没见他了，所以想带你一起过去。”
“我今天要去上课的，”夏曦瑶脑子活，立刻就想到了借口，“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答应要教我学习。”
邓元函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的，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到夏曦瑶这样的身份能找到什么老师。
“这一天不去也没什么，那老先生在哪里，我让人带个信儿给他吧。”邓元函又朝屋里看看，“你妈妈呢，怎么不在？”
“去绣庄取货了。”
“哦，那把门锁上，我们这就走好吧。”虽然是询问的话，语气却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语气。
“能不能，明天？我外甥还在睡觉，没人照顾他不敢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夏曦瑶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好拖延一下，不然真让人去那老瞎子那里送了信儿，穿帮了怎么办。
邓元函脸色不太好看，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后来又咽了下去：“也是，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那就等明天吧，我们可说好了。”
“恩。”夏曦瑶点点头，等到邓元函走了之后气愤地将毛笔扔到地上，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可到了这儿，她又心疼那根毛笔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干嘛要丢掉那么贵重的东西，现在好了，连毛笔字都没办法练了。只是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为什么季家的人让她干什么她就要干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又要来招惹她。难受至极，夏曦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哭，只是胸口憋着一股气，若是不宣泄出来她真的会被气死的。
等到母亲回来之后，她只是传达了一下邓元函的话，并没说别的东西。那支毛笔倒是没脆弱到不能写字的地步，只是储水能力降了不少，使得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肉团，是真难看。
第二天邓元函果然来了，还给夏家带了礼物，然后拉着夏曦瑶像是拉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走了。
从这天开始街上的闲话又多了起来，以前都是议论什么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都是痴心妄想，大少爷的家室怎么可能要这样一个女孩子不过是玩玩而已，现在变成了哎呀看来季家真的将这个女孩子作为自己的儿媳妇了呢，要么就是夏曦瑶一定会什么秘术妖法之类的东西，将季家上上下下都迷惑了。
这些车里的两个女人都不知道，她们到了山下就只能下车徒步向上攀登了。一同来上香的民众将她们夹在中间挤到山上。邓元函出了一身汗，用扇子给自己扇风。心想自己莫不是真的老了，以前怀着孕上山都没觉得有这么难过，现在倒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夏曦瑶在她身边就像是一个闷葫芦，什么话也不说，可是能看得出心地是好的，在她旁边护着她，一直照顾着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