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儿回家之后就和父母说了泽拓去琼恩国了,是他父亲让他去的,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人就走了。宁霖琦觉得奇怪,问女儿:“泽拓他父亲回来了?”
“好像是回来了吧。”
宁霖琦想了一会儿,让陆华诗立刻给他准备好上门的礼物,他要去拜访泷孜。
“这么急,我也没时间给你准备好东西啊。”陆华诗抱怨道,他们家自从来到维洛国之后,除了女儿的学习和婚事,没有一样是顺心顺意的。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自然也就不会有相互之间走动的事情了,所以家里哪里还能经常备着礼物。
“你快别拖了,没有就去买,泷孜要是回来了,总归是要告诉我一声的,可是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泷孜跟我们家,是有隔阂了么?”
“不知道,我去看看。”
陆华诗给宁霖琦置办好了登门礼物,就继续和宁鸢儿在屋子里面给毛衣剪线头,可是这心里总也是不踏实的,觉得要出事。
“怎么了,妈?”宁鸢儿也时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了,就想赶她去睡,“您要是不舒服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要是精神头儿不好,还容易出错。”
陆华诗揶揄她:“你还说我,自己做那事情总是粗粗拉拉的,我看你见那个线头,就跟糊弄谁一样,随便下两剪刀。”
“行行行,您别说了,我再看看,好好剪一遍行了吧。”
“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也不仔细,这要是让你当个外科大夫,说不定还能把手术刀落在病人肚子里面。”
“您可别说这样的话,那是治病救人的,跟这个没法比。”宁鸢儿坐的腿麻,换了个位置。
“说是治病救人,其实都是在工作啊。”
宁鸢儿于是不敢说话了,安安静静做手头的活儿。她有一点近视眼,配了眼镜,可是觉得最近度数又要涨了。
“泽拓去琼恩国,你但不担心?”突然,陆华诗问出这样一句,“你怕不怕他出事,或者是,他像薛平贵一样让你苦等十八年,然后娶了一个公主回来。”
“妈,你都在说什么。”宁鸢儿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她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感觉到被欺骗的那种愤怒感和失落感,后来直到很长时间不能见面,又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说什么了?我说,让你也好好想一样。”
宁鸢儿倏地站起来,将手头的东西放下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有点不舒服。都是你,无缘无故让我病得这么心慌意乱。”
“去吧,这才干了多久一会儿啊,就不干了。”陆华诗嘀咕着。
宁鸢儿跑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面取出一个铁盒子,盒子上面画着女人抽烟的图,这是泽拓给她的,其实里面装着的全是巧克力。巧克力已经全部吃完了,现在这里面装着她心爱的东西,几封电报,丰尹送给她的风铃,她和容芷夏曦瑶三个人的照片,还有泽拓送给她的一支钢笔。在一次使用过程中,胳膊被人撞了,钢笔就直直插下去,在地面上把笔尖给磕坏了。她用东西一向不仔细,但是这是泽拓送给她的,她不希望将它弄得破破烂烂的,所以就放好当做收藏品了。
盒子里面的电报,是泷孜收到父亲的电报之后,从江卓回信拍回来的。宁鸢儿恳求父亲让她和小伙伴也能聊一聊,所以每次她都挑那些有趣的或者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写下来,不能让父亲觉得她不务正业,所以写那些事情不多。回信通常很简洁,说什么“已收到信,国内一切安好,勿挂念”之类的,有时候根本就没有回信,多是泷孜要发电报的时候还没等到回信。
泽拓知道她的地址,可能会寄信回来吧。宁鸢儿枕在铁盖子上面,觉得分外委屈。为什么她明明是那个最依赖感情的人,却总是会跟喜欢的人分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索性摘了眼镜,能让自己哭得更方便一些。
宁父很快就回来了,他精神恍惚,步伐不稳,在进门的时候一头撞在鞋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宁鸢儿和陆华诗都被这声音吓到了,跑出房间,慌忙上去扶着他。
“这是怎么了呀?”陆华诗问,“你头痛不痛?”
宁霖琦却一把将两个女人挥开,跑进自己的房间扑倒在矮榻上,喘息不止。
“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我们两个人也着急啊。”
他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身体翻转过来,看着母女两个,还未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说,说吧。”陆华诗握住他的手。
“我信错认了,信错认了!”他突然地哀嚎让宁鸢儿和陆华诗都吓了一跳,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泷孜,他是维洛国的间谍。”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秋霜打了一般,迅速蔫了,挥舞着双手,用拳头打自己的胸口,“我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
“别打了,别打了。”陆华诗抱住他一只胳膊,“现在认识了还不晚,你别这样对你自己。我们全家人就只靠你了,你可不能垮了啊。”
“现在在江卓国内,我就是个汉奸,我把他因为了座上宾,还要将他引荐给别人,我就是个罪人。”他只怕,在后世的史书上,他再也不能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爸,我们回国吧,把这件事说清楚,现在就回国。”
“回国?回去干什么,被人笑话么?”宁霖琦摇头不同意,“要回去你回去,我不回去。就让他们忘了还有我这一号人吧,永远都不要再提起来。”
“爸——”宁鸢儿急到,“回去我们还能有机会的。”
“你懂什么!我们一登上临安城,立刻就会被抓起来。”
“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当初是你一意孤行的,现在坏了事又朝我发火。”
“鸢儿,闭嘴。”陆华诗不让她再说下去,宁霖琦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对自己生气,却又没办法对自己发火,只能对着最亲的家人了。
“对了,你去给夏曦瑶拍一张电报,探探口风。”宁霖琦突然想起来,女孩子之间有些小情谊,不比大人各种利益纠葛深。
“好,我这就去写。”宁鸢儿跳过一堆衣服,到自己房间,粗粗写了几行字,也没说什么寒暄的话,问得十分直白。她问父母要了钱,便去了电报局。只是电报只能发成维洛语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能回去静静等着了,希望夏曦瑶能够找人翻译出来。
宁霖琦的状态还是不好,陆华诗要让他去医院他也不愿意,就躺在矮榻上喘粗气。
宁鸢儿回到家之后和母亲坐在一起,剪线头,发现一家三口很久都没有这样在一起带着安安静静说话了。
“泷孜是间谍,那泽拓呢?”宁鸢儿最担心的事,老的被老的骗了不说,小的也被小的骗了。
“谁知道呢,老子做间谍,儿子难不成还要做汉奸么?”这话说的没错,泽拓现在就是维洛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做什么事看似没什么不对,破坏自己国家的利益,就是汉奸就是叛徒。
宁鸢儿沉默着不说话了,她不相信泽拓是那样的人。她和泽拓也说过战争的事情,他让她放心,两个人是不会站到对立面的。泽拓的母亲是江卓人,所以泽拓在维洛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高贵。泷孜表面上将他当做最骄傲的儿子培养着,事实上不过是一粒听话的棋子。或许正是因为他听话,才能与机会接触到这样好的资源,才能够有这样一条能够建功立业的路。而事实上,泷孜只是想让他为自己的家族争取荣誉罢了。他的弟弟还小,可是却走上了不同的路,那是一条好走得多却也能够得到更多的路。不必想着下一秒就可能被杀死,不必想着有可能会背井离乡。
她害怕,怕她会跟自己的父亲作对,然后……
想到这里,她一剪刀戳到自己手上,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去美国,而是出了什么事?
“鸢儿,”母亲叫了她一声,“快做。”
“哦。”
电报被送到了夏曦瑶家里,家里人没谁会收发电报,上面还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就让人又把电报送到元帅府去了。
虽然学了一点维洛语,夏曦瑶还是看不太懂整段话的意思,又辗转找了翻译,折腾了很久才将话翻译出来。
“曦瑶,听你说最近还是与蓝雪臣和季浩源相处不错,那你是否知道我爸的朋友泷孜是间谍的事情。泷孜回到了维洛后,我爸去拜访,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讲情分,我们这才知道他的为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爸整个人瞬间就垮了,我想回国,但是他怕国内会将他当做汉奸,想问问你情况如何。通信多年,报喜不报忧,现在真的有点累了。”
“通信多年?”她疑惑,她前不久还在想自己一直都没有收到她的信,觉得奇怪呢。
“麻烦您帮我翻译一下可以么?”夏曦瑶对着翻译说。
这翻译是军队的人,想必也会将这封信的内容告知蓝元帅吧,不过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也不害怕,嗯,毕竟不是做拿着蓝雪臣给买的东西去接济云禄夫妻两个这么渣的事情……
翻译对她毕恭毕敬的,有点不太习惯吧,毕竟她一直都是对着老师领导和客户毕恭毕敬的来着。
“就写,‘未曾收到你的来信,季浩源出国,我已经嫁给蓝雪臣。泷孜的事情我听说过,云家全家受到牵累,已经落败。泷孜其人为人奸诈,又有韧劲儿,能够潜伏这么长时间,欺骗一个又一个人,不是善茬。其他事,请翻译请示完蓝元帅接上便好’好了,就这些,至于他们能不能回国,麻烦您去问一下蓝元帅,直接帮我写上就好了。”
翻译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夏曦瑶却趁着去探望云禄夫妻两个的时候去了电报局,给宁鸢儿重新又发了中文的电报。“未曾收到来信,不建议回国,速去琼恩国,琼恩国局势最为稳定。我嫁给蓝雪臣为妻,日后还是将信寄到我家,用琼恩语,我能看懂。”
做完一些列事情,天色沉黯,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夏曦瑶也顾不得想其它的事情,匆匆回家。
蓝雪臣支着画架在画风景,她路过的时候,他也没有打招呼。夏曦瑶站在他背后看了几眼,脱口而出:“层次处理的不太好,远处的色彩浓度有点高。”蓝雪臣惊讶地转头看她。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学了几天素描,竟然开始指点蓝雪臣了,有些自不量力了,可是看着画,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难不成是在现代学的一些名画鉴赏知识发挥了作用?可是,她觉得自己学得也并不怎么好啊,毕竟见过的真迹不多,也没怎么研究过。
蓝雪臣修改了一下,效果果然好了许多,远方的黑云滚滚而来,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真没想到,你的感觉这样好。”蓝雪臣赞叹道,“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画的,你和别人都不同,他们只是看我的身份而已。”
夏曦瑶心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果然能够找出无数适合的理由。她说那句话怎么也算不到是理解画中情感的程度,不过是技术问题,怕是无论哪一个美术老师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吧,他竟然能够扯上来。
“等到你成为顶级画家的时候,大家看中的,也只是你的身份。不必痛恨身份,若是没了这个身份,活得会艰难许多。”她故意模糊焦点,蓝雪臣果真上当,点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了,”她突发奇想,“不是说有一个很好玩的预测天气的小装置,是做一个跷跷板,在晴天的时候,两边放上相同重量的棉花,只不过有一团棉花是泡了盐水之后晒干了的,这样的话,因为临下雨空气湿度会变大,那一团有盐的棉花就会因为盐吸水变沉,将跷跷板压下去。你说,利用空气湿度不同,能不能创作出一幅画,晴天的时候是这个模样,阴天的时候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或者利用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方向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画。忘了有没有画家做过类似的画,毕竟我涉猎不深。但是,就算有这样的技法,外人也是不知道的吧,这样创作出来之后,依旧还会一鸣惊人的。”
蓝雪臣觉得她这样说新主意的模样特别迷人,好像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幅长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任由她在上面绘画。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夏曦瑶正在兴头上,说要回去翻看美术史,看有没有线索。“不过,我还是觉得扎扎实实练习基本功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丰富的情感更重要。嗯,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