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環素左右环顾,并未见与她一般年龄的少女,心中不免疑问。
“婆婆,怎不见你孙女。”孟環素问道。
婆婆用线穿上针眼,垂着眼帘。孟環素可以清楚的看着她脸上的沟壑,婆婆用一方已经洗的看不出色泽的头巾裹着她花白的头发,衣裳自是民间贫苦人穿的廉价麻衣,到处都是补丁。
“我姓赵,原本家中做着小本生意,前几个月县官偏偏看上了我那苦命的孙女,我那孙女怎么肯从了那狗官?那狗官……竟寻了个由头治了我家掌柜的罪,可我家掌柜的怎能服了那狗官,强抢了我孙女,又杀了我一家人。当时我恰巧去河边洗衣服,便躲过这一劫,山高皇帝远,官官相护。我这老妇又能将那狗官怎样呢?”待赵婆婆说完,她早已泪眼婆娑,抿着衣袖擦着眼泪。
孟環素听完前因后果,不免在心中一阵唏嘘,她自然晓得当今郢国的现状,可没想到就算这凶山恶水的小县城,县官都胆敢如此跋扈。
和尚手中端着半只野鸡走了过来,赵婆婆也是有眼力见得很,没等孟環素说话便起身,挪了个地方去了。
和尚把手中的野鸡递给孟環素,孟環素打量了片刻。自小孟環素自诩女中豪杰,不矫情,不做作。自问满郢国上下无处敢怠慢她,就连她皇帝姐夫也要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卖她三分薄面,自然背后更有她老爹撑腰,更无人敢轻视她。可眼前这和尚,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低她的下限,她不能忍,孟環素如此想到。
“你这鸡毛都未祛干净,肠子还在上头啷当着。你这泼僧莫不是在捉弄我不成?”孟環素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不悦,指着那半只野鸡,语气并无半分波动,她以为,这样才能尽力保全她身份依旧尊贵。
桫椤怔了片刻,有些语无伦次,小声道:“是贫僧疏忽了,你一个女儿家。罢了,我这就为你采摘些果子去。”桫椤把半只鸡放在一旁,刚要起身,孟環素一把抓住他的袖头,道:“我们一起去附近的集市上吧。”
桫椤喏喏道:“可我们哪里还有银子花?”孟環素坐直身子,穿上鞋履。甩了甩腰间玉佩,笑道:“我们把他当了,方可当银子花。”
和尚一皱眉,担心的问:“那你的腿呢?”
孟環素左右动了动,虽然腿还是隐隐作痛,但不妨碍走路,便道:“不碍事。”
——
到了集市,二人寻了一家当铺。门口小二倒是热情:“二位眼生的很,前来是当什么宝贝?”孟環素解下腰间悬挂的玉佩,摩挲了两把。
和尚见她如此,当以为是她十分宝贝的东西。如此一来,便道:“既然你如此看重这玉佩,不当也罢。贫僧日日上山打些野鸡、野兔。也够我们果腹的。”
孟環素毫不犹豫把玉佩放在小二手中的托盘里,狠狠的瞪了眼和尚。她孟環素绝对不会跟他一起吃叫花鸡就是了,小二笑道:“二位请稍等片刻,我们家师傅鉴后在给二位回话。”孟環素点点头,便寻了个木凳坐了下来。
“我们家倒是有很多这种玉佩,只不过这只是我自小便戴在身上。”和尚瞅了瞅孟環素,认真道:“那玉佩我见质地通透,尤其是那上头的穷奇恶兽更是栩栩如生。自是你从小戴在身上,那你的身份也定是非同一般喽。”和尚打探的语气孟環素何尝未知?只见她话锋一转。
提起玉,孟環素自不觉的眼神发亮。自然而然的叹道:“那只佩只不过是我自小戴身上养出感情罢了,要是说稀世玉玦,我府邸中有一块秦时期的皇后玺,当真是美轮美奂,美轮美奂啊……”
盏茶过后,小二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孟環素与和尚纷纷站起身来,孟環素喜道:“你们掌柜的开出多少银子给我?”
小二打量了二人一圈,二人一个是穷和尚、一个是女叫花子,语气便怠慢了三分,道:“请问姑娘在哪得到这块玉佩的?”孟環素满面莫名其妙,道:“自然是我自己的,你当不当?废话怎么这么多?”
只听那小二斥道:“大胆刁民,胆敢偷汝晟王府邸的玉佩。来人吶,给我拖去官府,让县老爷判个明白!”
说罢,从门外冲进来十余个打手,孟環素愤然:“你这明明就是奸商,我自己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当?”
和尚拽着孟環素的胳膊肘,意欲带她逃走。孟環素一把挣开,大声道:“走就走,就连你们县老爷也得跪在我脚底下叫声姑—奶—奶!”
和尚不禁长叹,在孟環素耳边小声道:“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别添乱了行不行?”
那小二与打手将孟環素二人团团围住,和尚便将孟環素护在身后。孟環素见那打手们手中拎着笨重的锄头,与他们交手二人也得不了什么便宜。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走!我们这就押去官府。”那小二疾言厉色,打手闻言,正欲抓孟環素肩膀,孟環素眼尖,一下就把那打手的手拍下。大声喝止:“--放肆!”
孟環素自然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腰板一挺,脖子恨不得梗上天,大喝道:“姑奶奶自己会走,桫椤,我们走!”
——
——
入了官府,自然是没有自家的王府门楣气派。木质的牌匾上提着四个走笔如龙的漆黑色大字‘廉洁奉公’,两排小厮手持的木棍立于两旁,目不斜视、身子挺直。倒是像那么两回事,再瞧上头,呦!好一个大腹便便的县官。
那县官眯眯着眼,一副色相的盯着孟環素。引得孟環素胃中翻腾倒海,直直飞了个白眼。倒是那县官笑眯眯的道:“这小娘子犯了什么过啊,倒是你们这几个伙计如此欺负弱女子。说来听听,本官向来严明执法,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严明执法,严明你个大头鬼。
方才那店小二闻言后立马恶人先告状,上前一步,便跪在地上大叫道:“大老爷,这女子来当铺竟胆敢典当汝晟王府图腾的玉佩,小人自然是不敢收王爵家的东西,也不知这女子打哪偷来的,还请大老爷断个明白。”
只见那大老爷拂了拂袖子,摆出了官架子,慢语道:“拿上来给本官瞧瞧。”小二呈上后,那大老爷左瞧右看。蓦地,‘磅!’地一敲惊堂扳,吓的孟環素一抖了三抖。
“大胆女子,竟盗窃汝晟王府的玉佩,该当何罪呀!”大老爷站起身来,肚子也随着甩了一甩,孟環素极力的强忍住笑意。
“大胆女子,还不快跪下!”那县老爷手指一指,自然面相也吹胡子瞪眼,形态犹如炸开毛的老公鸡,只不过孟環素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大胆?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何来偷盗一说。”孟環素语气悠然,引得‘大老爷’气的直拍堂桌。
“大胆!大胆!给我绑起来这个刁民。”那县官跌坐在椅子上,手指气的直颤颤。
那立着的两行木头疙瘩自然是食君俸禄,为君办事。眼见着弱女子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显然,孟環素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倒是这回,一次又一次降低她的底线。
“大胆,我看谁敢动手!”孟環素自出生就在皇家长大,不怒自威这一举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果然那群小厮不再敢动,只瞧着县官的脸色。连外头立着的人民群众都暗暗为她鼓气,这县官平日强抢民女、草芥人命、贪污纳贿早就恨的人牙痒痒。只不过这一个弱女子勇气可嘉,令人钦佩,可最后结局免不了是狼入虎口,实在另人民群众感到惋惜。
孟環素摩挲袖袋,还好,象征身份的东西还在,不然只能靠着和尚与这狗官硬碰硬了。
“本郡主乃汝晟王嫡女,先皇亲封得韬郡主,此乃先皇授印。---尔等……大胆!”就连和尚也瞪大眼睛,那孩童拳头大的赤金授印,底章的‘得韬郡主’清晰可辨。那县官瞠口结舌,慌忙的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