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劫
夜色随着气氛渐渐沉重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在苏述的脸上,他静静的坐着不说一句话。孟環素心中更加忐忑,转身微微打量他的侧脸,苏述虽阖着眼但眉心略略皱着,微薄的唇紧紧抿着,若不是见他胸腔起伏,倒令人错觉坐在这里的不是郢国的一国之君,而是一座玉刻的精美雕像。他终于睁开眸子,可见之中布满蜿蜒的血丝,他似乎已经很累了。
“宜才人。”
孟環素眉头一抖,反映了半天才记起自己现在的称呼是宜才人,张了张唇,回应道:“是,陛下。”窗外大雪如盖,积了一层又一层。虞美人图案的窗花之中映着一男一女的影子,男子坐立如竹,女子娇小可人,像是叙在那处二人谈着什么交心的话。此景落在后宫她人的眼里自然要嫉妒的咬牙切齿,可现在坐在苏述面前的孟環素,实在感觉如履薄冰。不禁令她联想起姐姐还未打入冷宫之前,是否也有今日的种种心境,是惧怕?是胆怯?还是与多数女人一样更多得到的是惊喜?孟環素转圈一想,姐姐乃是专宠,自然与自己的心境不同。
苏述目光淡淡的瞧着她,更多的不如说是打量:“朕今日看清你的眉眼,与你姐姐很是不同。”孟環素微垂着头,她其实很讨厌男子这样大胆的审视自己,就像审视一件物品,审视一件自己得到的东西。蓦然,她抬睫,对上苏述的眼睛,似乎使得他很震惊,
“陛下以为我与姐姐哪里不同?”
苏述很是明显的一怔,却是没想到她问的如此大胆,扬了扬唇角,道:“你姐姐比你更多了些隐忍与深沉,你比你姐姐更多了些聪慧和坦诚。朕很喜欢你,宜贵人。”最后,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大胆热烈。
孟環素丝毫不惊讶面前这个皇帝对于自己与姐姐的评价,当年姐姐何其宠贯后宫,人人羡慕汝晟王府出了一个好女儿。一朝成败,成亦在他,败,亦是在他。帝王面前,从来都是不讲感情的,孟環素根本不相信他现在所说得每一个字。
“陛下的喜欢难得可贵,臣妾谢过陛下。”她扭过头去,而上却没有丝毫的感激之色。一切尽落在苏述眼中,他低声笑了笑。烛火骤然忽明忽暗,就像攒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宜才人,你才拒绝朕。”苏述的面前颊凑在烛台前,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的他面容十分诡异,孟環素再看向他时,蓦然一惊,平复心态最后淡然的回答他:“陛下何以之说,不过说的没错,我的确拒绝了陛下。”
苏述忽然间目光灼灼,声音飘忽道:“朕记得你叫孟環素。”孟環素咬紧牙龈,闭上眼睛,只好和自己堵上一睹。赌赢了,便是相安无事,苏述与汝晟王府依旧是肝胆相照,大不了自己终其一生老死宫中,做这个帝王的名义的宠妃。赌输了,便是这一条命又何妨?怎么算,她都是值得的。
孟環素没待回答他,他骤然起身。明黄色袍子因为为幽暗的烛火并没有白日里那样璀璨,而是形成了一中令人心安的颜色。苏述将她面目上的表情皆看在眼底,这个女子隐忍与倔强并不输给孟遥岑,更多了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明艳。苏述心中燃起一种惋惜,是惜于明珠蒙尘,惜于宝石沁入海底的惋惜。这样才智双全、卓越多姿的女子,为何偏偏是汝晟王的女儿呢。
他的声调蓦然提高,“你知道朕可以让你宠贯六宫,什么荣华富贵、至高权利、金银珠宝全都不在话下!假以时日,你若是给朕生下皇子,母凭字贵,待朕百年之后,你便可以望尽我大郢山河!”苏述捡起案上搁置的琉璃杯,映着烛火那琉璃竟没有一丝杂质,必定价值万金。他又骤然压低声音,更多了几丝怜悯:“可是你,竟然拒绝了朕。孟環素,你知道这种机会对于她人何其难求?后宫的女人整日的守在神明面前,只求朕能去坐一坐,朕未必肯顺逐她们的意愿。”
孟環素起身,骤然的跪在苏述面前。苏述亦是一惊,眼眸深邃的望着她,恨不得将她看透,看到心里去。只听她音色深沉,无半点属于女子我见犹怜的温软:“環素斗胆,敢问陛下,难道你对姐姐也抱以如斯之心吗?”
苏述又是一怔,怔了片刻,手中的琉璃杯“铬嗒”一声放在了案上,接下来是他的回答:“自然不是,朕对于你姐姐,是倾心所爱。”
孟環素深深叩拜,苏述心中一沉,看清这个女子,亦是看清自己。竟然对于这人女子深深地、深深地怜悯与疼爱,无关情爱。甚至,感觉二者问有什么同病相怜的因尾。
接下来她说话,令苏述为之一震,眼中明明灭灭,有不解、有同情、亦是带着防备,终是将所有情绪化为了平静、化为了倾听,
因为她说:“陛下,環素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已经拥有的。甚至只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姐姐已是前车之鉴,陛下在如何宠爱姐姐,给予姐姐难得的天家富贵。在環素看来,姐姐依旧活的如履薄冰、日日防备。这不是環素想要的,環素不想像姐姐一样落入众矢之的。”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做吴宫妃。
苏述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光影交错,跪拜在地上的女子不再令他扼腕,而是深深地叹服,苏述幽幽的吐出一段文字,孟環素蓦然间吃惊的抬头,睁大了眼睛,正巧对上了苏述一双友好温暖的眸子。
赖此月,于人犹厚。燕颔封侯非我事,早携书,归卧吾庐旧。渝此约,有如酒。
他说的是……
“宜才人,我们联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