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苏天枢没忍住笑,连忙将视线撇向雕花窗外的玉春河上,收了笑容又恢复成他那张淡漠的脸,回头对苏摇光说,“还不笨嘛,这个都被你发现了。可是姜氏掌管得可不是我们所知道的这个姜城。如果在中间放上一面镜子,一边是普通的人世,那另一边就是…”天枢一手撑着下巴,一指贴在嘴边“嘘”了一声。
“啊,小枢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啊,什么人世…什么…”苏摇光忽地愣了一下,“人世的彼方,那不就是鬼界,漫画里都是这种设定,苏天枢你又在故弄玄虚了!!”
“不是,是神的世界。姜城最有名的历史遗址就是供奉着远古神明的祭宫,而姜氏时代担任着祭宫的祭祀。听说最早姜氏就是姜城的王,后来臣服于皇帝,成为了这一城的诸侯王,再往后改朝换代,姜氏弃了王权,一族人侍奉起了神明,说来也神奇,姜氏竟然就被神明护佑着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祭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职业?!是不是像和尚道士那样的?”苏摇光的脑洞又开始无限蔓延了,继续自言自语:“不像啊,我见过姜媛的照片,很漂亮的小姑娘,一点都不像道姑!!”
“姜媛。”苏天枢的笑容慢慢潜没了下去,嘴里咀嚼着姐姐给的这个名字。
“啊,我还没有向你介绍姜媛吧,她就是邀请我来姜城的那个女孩子,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虽然…”摇光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在姜城一年了,都没有机会能见到她,不过我有她的微博。”一边说着,摇光划开了自己的老爷机,翻出姜媛的微博递给苏天枢,“姜小可爱就是姜媛啦,很漂亮吧。”
苏天枢滑动着微博,快速地浏览着姜小可爱的微博,可惜姜媛的微博里并没有几张生活照,大部分都是COS的客片,苏天枢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着,点开又关上,沉默了片刻后,苏天枢没头没脑地问了摇光一句:“你说是她邀请来姜城的?是你自愿跟着她来的?不是被逼迫的?”
“我自己坐高铁来的姜城啊,还有谁能逼迫我啊!!等等,你不会是以为一年前我是被人逼着来姜城的吧,哈哈,你开什么玩笑。”
苏天枢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一年前当苏摇光突然消失后,苏家就查过所有出姬城的所有方式,根本就没有苏摇光身份证使用的记录,苏摇光这个人就那么地化成了空气,在空气里消失了。
在今天的日子里讨论这种话题还是有点欠妥,苏天枢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那个可人的女孩子,那人儿正俏笑春临,媚眼成丝,柔水般的视线正盯着自己,苏天枢的心间一阵擂鼓,伸手就把手机递给了姐姐,说着把刚才服务员递给自己的菜单转手递给了苏摇光:“说了半天话了,姐姐你饿了吧,我刚想着和姐姐聊一会,就让她们暂时不要打扰,要不要现在点菜?”
苏天枢的声线总是那么浅冽,就像是冬日早晨氤氲着纱雾的薄冰,晶莹剔透却冷得让人无法触碰。
摇光点点头,倒是从来就不在意苏天枢的声线里是冰是火,有着血缘关系就是这样,彼此都是从赤子光腚开始坦诚相见的,默契就像是早已经融入了血液里一般。虽然隐约间觉得弟弟藏着心事,苏摇光也不想追问,问了也没有,如果这世上有苏天枢头疼的事情,那十个苏摇光也解决不了的。
在这点上太有自知之明的苏摇光,已经在念头转向今晚吃什么的问题上了,于是翻起了手里的菜单,刚翻了几页,苏摇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翻回了菜谱的封面左右端详了起来,“啧啧,这如意楼真是厉害啊,菜谱就是缂丝绷的面子啊,暗八仙的纹样,土豪!!”
“你这饭还没入口,先口水人家菜谱了。自己家里做着丝的生意,就没看到你这样的上心。”苏天枢笑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和姐姐各倒了一杯茶,轻嗅了茶香点点头,转身拿着茶盏递给了姐姐,“雨水后的毛峰,我记得你爱茶味浓厚的。”
“好久没喝茶了。”摇光低着头没抬,看也没看光伸着手出去讨茶,“小枢,你说我是给你省,还是不给你省呢?啧啧,这菜名看起来都好吃。”
“你这么说,我得干脆把菜谱给抽走,挑个一斤白面馒头直接把你喂饱就行了。”苏天枢笑着,坐在了边上的团椅上,轻吹了茶热,略略温了后再递放在姐姐的手上。
“出尔反尔也晚了,嘎嘎!我宣布这本菜谱我都要吃一遍。”苏摇光将下颌抵在菜谱上沿,笑得眉眼弯弯,苏天枢笑着摇摇头,低头嘬了口茶,笑道:“那你肯定出不了这门了哟!!”
苏摇光眨眨眼睛,忙问:“为什么?你没带够钱?”
“估计得把门框给拆了,才能把你扛下楼了!!”
苏摇光不得其解,忙问:“啊!!为啥拆门框啊?”
天枢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门框太窄了啊!!当然只能拆了!!可惜这古董了!!”
“…”苏摇光望望房门,再看看自己,忽然“哇”地一声嚷了出来,“好啊,臭小子,你在这里挖坑数落我胖了啊!!”
“不胖,不胖,我姐就如天边挂着的半个月亮,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哼,无事献殷勤,不是奸就是渣!!为啥是半个月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天枢憋着笑,忙安慰姐姐:“没有没有,我是在夸姐姐你的。对了,姐你是怎么认识姜媛的?”
“啊哈!小枢你对可爱她…有点兴趣?”正好前面姜媛找自己要弟弟的电话号码,现在…苏摇光瞄着眼盯着弟弟,忽然GET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顿时,摇光的媒婆心就雀跃了起来。
“那话怎么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其实吧,我和可爱就是那个,就是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啦。”苏摇光歪头想想,低头抿了一口茶,“咦,茶里有桂花了?奇怪的喝法,不过满好喝的。”
“网友?你也敢一个人撇了家里,就自个儿跑到了姜城。”苏天枢的话语顿时冷了十度,摇光一愣,噙在口中的茶叶顿时变得不是滋味,而自己就像是刚被奖赏了根棒棒糖的孩子,还没舔两口却被告知糖要被拿走,明明刚才一直都是开心的,天枢这个臭小子为什么非要往过去探问,苏摇光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却在清楚地呐喊着:不是这样的啊。
有些事就在嘴边,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郁结在心里成了病灶,苏摇光也期望着能遇到一位名医,“滋啦”一刀就把那病灶给割除了,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要如何向那医生详述自己的病史。
“小枢,你真的这么想嘛?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你也不在国内。那人的事,我又不敢和父母说。”
只要一涉及到了宁书墨的事,苏摇光就条件反射地避让着,虽然不知道弟弟到底知道了多少,可以怎么都不想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从心理到生理上都抗拒着。苏摇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当时没有主意,只有可爱她肯帮我…然后,我是逃到了这里的啊。”
“现在有我在,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苏天枢的声音压了又压,原来只是想用一个玩笑作为切入,希望姐姐能亲口告诉自己真相,而此刻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苏摇光根本就不想面对一年前的事。
苏天枢伸手拉过姐姐的手,眼神紧紧地盯着姐姐的眼睛,仿佛就这样一直望进心里,多么希望可以驱散摇光心里的雾霾啊。天枢眼里摇曳着点点闪星,晃着摇光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不开心的事,不愿意想起,就忘了它吧。我这次过来,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样,正好给你庆祝生日。“苏天枢浅笑,伸手接过姐姐手里的空茶盏,点了点苏摇光手里的菜谱,”寿星公,还没有想好吃什么?”
“当然不能那么便宜你啊,我啊,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之后,知道我最想什么嘛?”苏摇光说,“我最想的就是樊姨的那一手好菜,想想都流口水。”
“你这一年都按时吃饭嘛?妈说你还上了厨艺班,料理了自己应该行的吧?”
苏摇光的眼光在菜谱上扫射着,随口应着弟弟的话:“我烧东西,估计猫都不吃。忙起来就喊个外卖了,平时有方面便填填肚子的。”
苏天枢无奈地摇摇头,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却又超乎自己的估算。转身轻扣了几下房门,唤了等待外面的服务小姐进来,指指正在醉心菜谱的苏摇光,示意点菜就找她。而自己则推开了朝向楼内的一角小阳台,阳台下正是刚才在一楼看到的小戏台。
从藻井里坠下的青纱席天没地,既将每个小阳台隔离成独立的空间,重重叠叠之间又不妨碍将一楼戏台的景色一览眼底,可以说是件妙趣巧善的心思。
听着身后苏摇光向服务小姐打听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不辣,苏天枢笑着摇摇头,视线随着那刺绣着银丝飞鸟纹的青纱向楼上望去,无风,青纱不动,那银丝飞鸟却随着灯光闪动,几欲振翅高飞的模样,苏天枢一时愣神,却很快就转悟了过来,隐约间总是觉得有一道视线紧紧地粘在了自己的身上,怎么都摆脱不去,眯着眼隔着青纱叠翠的朦胧间,就隐约在对面的三楼阳台上好像有个恍惚的红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