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面具
白能2018-01-19 22:543,755

  且说贺白自折柳城门与岳欢一别,顶着日头绕城东跑了两圈仍不见鸦青身影,却已汗流浃背,黑衣背后都浸透了,看着活像是被泼了瓢水,确定鸦青不在城东,他便径直到鸿兴赌坊门槛上坐着,只等岳欢带鸦青会合。

  已到申时,仍不见两人身影,贺白在台阶上辗转反侧,盯着路上行人左看也不是鸦青,右看也不是鸦青。

  太阳渐渐偏西,他心里急躁,也不知岳欢找到鸦青没有,时间消逝,他怎能等的下去,恨不得起身再找一圈。

  “呦吼,贺老大!”头顶上有人一声惊叹,“原来是您呐!怎么大热天的也不进屋坐坐,要不来上两把?”

  贺白循声抬头,原来是这一片的地痞头子,叫王八,只因他姓王,家里排行老八,就得了这么个诨名,不过如今他在折柳东城也算一方人物,这名字没什么人敢叫了。

  “啊,小王啊,”贺白点头,“我等人呢,就不进去了。”

  王八道:“哦,那您忙,您忙。”

  “哎等等,你这两天见没见过……”贺白突然想起来这王八并不认得鸦青,嘴上的话硬是拐了个弯,“见没见过一个腰上拴着黑玉面具的女孩,有些瘦,不太高。”

  王八刚要抬脚进门,听到贺白这一问又退了回来,道:“见过啊,细长的瑞凤眼儿,可是个美人儿,带着半块黑面具,浑身煞气,还怪吓人的。”

  贺白急道:“哪里见的,她还在吗?”

  “啧,”王八皱起眉来,“宋大那天早上还跟我说,那小妞占了我们一块地,就东南边角上那巷子里头,原先是个客栈来着,应该还在。怎么了贺老大,媳妇儿丢啦?”

  贺白腾地站起来一拍王八脑袋:“瞎说什么呢,那是我师妹。我跟你说,这回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以后别胡说八道的,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在这儿掰扯了,咱们回见啊。”

  王八揉揉脑袋,看着贺白急不可耐去牵马的背影,甩甩头回赌坊了。

  黑马昨天半夜带着贺白下昆仑山,又一路狂奔到折柳城,早已累得够呛,见贺白又要用它,咴咴叫了两声,打了个响鼻,怎么也不愿大步跑。贺白也无奈,这马极有灵性,也懒,只能由着它一溜小跑,颠到城东南角。

  这地方着实偏僻,相对于其他城区,已称得上人迹罕至,墙根底下生着蔫头耷尾的杂草,被当空烈日晒得泛起焦黄的色彩。街边阴凉地里稀稀拉拉地倒着几个乞丐,看见贺白也不乞讨,像屁股后面的杂草一样耷拉着眉眼一副活够了的样子。

  贺白暗自懊恼,偌大的折柳城,谁也说不准鸦青能到哪儿去,自己怎么就敢打了包票说鸦青只会在几个地方晃荡呢?

  “欸,几位兄弟,”贺白轻勒缰绳让马儿在乞丐身前停住,“这附近是不是来了个带着黑玉面具的小女孩?”

  四五个乞丐纷纷抬头,齐刷刷的眼神让贺白心里猛地一跳,领头的乞丐缓缓说:“一个问题,二钱银子。”

  剩下的人纷纷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靠他坐着的一个小乞丐轻轻推他,低声道:“不能收钱。”

  贺白耳朵极灵,哑然笑道:“没事儿,只要能找到人,二钱银子算什么。”说着竟真的扔了块碎银子过去。

  那小乞丐眼疾手快,爬起身来抢过碎银子揣进自己怀里,道:“嘿嘿,我带你去,咱们走。”

  这举止实在出乎意料,地上一众乞丐纷纷啐道:“嘿,这熊孩子。”

  小乞丐也不理身后前辈们不屑的声音,只管在前面带路。他人小腿短走得慢,贺白干脆下马也跟着他慢慢走。绕过两条街,小乞丐指着不远处的巷子,说:“看见没,就那个,进去第二个门口,她就在那里边呢。”

  贺白拴好马,转身冲他拱手道了声谢,只身走向那陋巷。

  站在屋门口,贺白上下打量——是个后门,也没上锁,虽然旧了些,屋檐上还挂着两个鸟窝,墙头上探出一丛爬山虎,密密麻麻的遮盖了整面外墙,门口却整洁干净,显然有人洒扫过。鸦青那姑娘看着光鲜,都是多亏了昆仑墟上各家前辈耐心照料,变着花样地打扮她,她又长得娇俏,若是不带双刀,与山下武林世家的小姐也没什么分别,可若是依着她自由散漫的本性,住的地方只要别太脏她也是能凑合的,这小院附近没什么闲人,用来疗伤还真是个好地方。

  贺白推门而入,没迈两步蓦地脚下一空,眼前天旋地转,冷不防跌入一个早已挖好的深坑。

  手脚总比脑子快的贺白未加思索长剑带鞘扎入四壁,向上一蹿便借力扒住了坑边,手边泥土有好些吃不住力,簌簌地落了他满头满身。

  贺白甩甩头抖落土块,忍不住骂了声,“艹尼玛的……”。手上用力带起全身,双脚一蹬坑壁,贺白毫不费力地跳了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往坑底看了一眼——黑洞洞地估计有个两丈深。

  “我的老天爷啊……”未等他叹完这句,一张金光闪闪的丝网当头罩下,似要再把他拍回深坑。

  贺白一个激灵,拔剑跃起,顶着金网直捅过去,长剑如游龙在网中左穿右绕、翻拦旋挑,剑刃与金网角力之处摩擦声刺入脑中,困兽犹斗,贺白心中烦躁不安、内力磅礴涌出,力量之强竟带得暗处在四角控网的人一寸寸显出身影。

  持网四人心中大骇,他们在此设下这天塌地陷的伏击,本想将入网之人一举拿下,谁知此人竟有如此神力,以一敌四也不落下风。

  当空一声长啸,风中一团红云携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砸向网中!霎时间贺白寒毛直立,眼见这红日西沉似的一击躲闪不开,手随心动、长剑猛地一翻,金网倏地被他搅成一团,甩向半空。

  网边四人本以为贺白全力尽出,不防他竟使出这一剑,金网脱手,悔之晚矣。

  兵刃交接一阵脆响过后,红云扯着金网飘然落地,衣裙坠下,长发如云如瀑,尽显妩媚之意。她修长的十指上套着极锋锐的护指,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成的,方才动手时把贺白斩不断的金丝网硬生生撕出个大口子。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姣好面容和脸上扣的半张黑玉面具,那面具材质、花纹与鸦青那只并无半分不同,裂缝处似乎能契合起来,凑成一张。而她长相与鸦青也有五分相似。

  贺白其人如剑,直直地站在那里,已然呆住了——虽然比鸦青那丫头漂亮不少,但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少女肯定跟鸦青有关系!

  无数问号从他脑中飘过:鸦青不是孤儿?她是鸦青的什么人?折柳城里带着面具晃来晃去的是她不是鸦青?杀算不清的是谁?鸦青在这儿吗?岳欢那小子没被引来这儿吧?

  红衣少女两弯秀眉微蹙,手中金网掷到地上,道:“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贺白心里想“居然是抓错人了?我真是何苦来哉”,于是收剑入鞘,拱手道:“昆仑墟贺白,来贵宝地寻我师妹,还未请教女侠尊姓大名?”

  红衣女见他颇为英气,说话又和善,也缓下语气:“我是巫荆,这儿是金翎楼的地方,不曾见过你师妹。”

  “是嘛,可是姑娘脸上的面具好像我师妹常带的那张啊。”贺白心中一喜,试探着透露出一点信息。

  “哈?”巫荆双眼微睁:“你胡说什么,当我是傻子吗?这面具独一无二,世间仅此一张,昆仑墟有多大能耐,能得来一模一样的。”

  巫荆跟着金翎楼许多年,不是没有查过黑玉面具的消息。

  可是完全没有线索。

  面具就像凭空出现的。

  巫荆自幼无父无母,所能证明身世的唯有半张黑面,乍听贺白说有个人跟她一样带着半张面具,怎能相信。

  “我说的句句属实,”贺白沉声道,“连姑娘的长相也与我师妹有点像,惟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我师妹那张面具是右半张,你的是左半张,敢问姑娘的面具从何而来?可有见过我师妹?”

  巫荆只当他是误闯陷阱,想找些理由来脱身,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拿这些话来骗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金翎楼十多年查不到的东西偏巧就在你昆仑山?呵,要走就赶紧走,放心,金翎楼不会追究,以后编瞎话也编的全一些才是。”

  贺白略一思索:“在下真的没有骗巫姑娘,你们金翎楼既然在这儿……来了这些人,不妨跟在下打个赌,就赌折柳城里有没有第二个带着面具的女孩。”

  巫荆两指轻揉太阳穴,一时也分辨不出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那“师妹”是否真的存在,或者是他打着幌子想让自己帮忙找人。

  可是……可是万一真的有另外半只面具呢?

  “你拿什么做赌注?”巫荆问。

  “如果找不到,我甘愿留下帮你们抓住你们想抓的人。”贺白说。

  “好!”巫荆应道,“要是找到了,那就算我输,你可以从我这里换取任意一个天字号的消息。”

  金翎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三座——鹰翎楼、燕翎楼、雀翎楼。这三楼分工不同,各司其职,每座楼都有一位楼主和三位翎主。

  除中原以外,北到鬼部诸国、南到南海,东至蓬莱,西入西域,金翎楼的痕迹遍布万里山河,且不论正邪黑白,武林中人都避如蛇蝎,又不得不有求于它。

  只因它可以把江湖上的消息明码标价挂牌出售,换言之,它掌握着所有江湖人的秘密。

  那四个一直不敢出声的手下见状赶紧领命出去,很快整个折柳城陷入一片沸腾,金翎楼人更是难以理解——巫翎主这是打的什么赌。

  但无论怎么怀疑,当务之急都是先把人找到。

  事已至此,贺白露出一丝笑容。

  面具是真的,他说的也没有半句假话,金翎楼的人手他一定要借,这个跟鸦青颇为相似的巫荆他也不能抛开,他必然会赢,只希望尽快找到鸦青,以免节外生枝。

  探子们行动很快,不过两盏茶的工夫便有了回音,一个小厮进来垂首道:“翎主,隼部说半个时辰之前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孩在城西与羌国的人一场恶战,跟中原坪山镖局的二当家离开了。”

  金乌西沉,温暖的光辉照耀着怔愣的二人,显出昏黄的颜色。秋风驱赶着暑气,带来一丝寒意。院外的爬山虎沙沙作响,正如二人此刻的大脑一样混乱不堪。

  风中隐隐夹杂着一声少年的轻笑,却不知是谁。

继续阅读:4.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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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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