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淮如此关心那名戴着黑玉面具的神秘男子,在场的只有鸦青明白他的想法。鸦青此刻身体虽然如木如石,但她的心思却一刻也没有停住。
自从上次被林逐风点了穴躺在床上旁听半天插不上话之后,鸦青便十分讨厌这种感受,也曾偷偷问过林逐风破解之法——真气冲击滞涩之处,功夫到了便能冲破。
斩风刀的功法到底是极为暴戾,鸦青不敢贸然尝试,她的经脉灼伤尚且没有治好,怎么能再遭一次罪?倒不如先躺着静观其变。
“诸位前辈,”冯轻容抱拳道,“我踏入江湖不过几年的工夫,可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之理,执法堂成立的初衷是什么想必诸位前辈比我清楚的多,眼下取走那上万人性命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难不成咱们还要放他走再去找那没影子的黑玉面具么?”
冯轻容说罢,也不等其余众人的反应,素手一挥,指尖直指渔阳:“渔阳,我只问你一句,那些无辜百姓是死在你的手里,这事你认是不认?”她声音虽柔,语气中却有难以掩饰的悲切,眼神中更将欲杀之而后快的心情显露无遗。
突逢变故,在场人都愣了一下,鸦青心里更是突地一跳,齐淮不敢再插话,只暗暗扶住了鸦青的桌角。
惟有柴世松拉住冯轻容的肩头:“四妹稍安勿躁,咱们坐下说话,天衢门与画谯宫都是武林正道,怎会放虎归山?二位前辈只是……只是想问问话而已。”这话说得他好像全然忘却了刚刚漠平与淮镜二人与他对立的局面了。
“大哥你看不出来吗?”冯轻容看向柴世松,睫毛隐隐沾上了些泪水,“什么天道,什么正义,他们、他们根本不想杀了这魔头啊。”
鸦青脑子里有千万句话语又要涌出来,心中一用力,一股内劲便不受控制,蓦地突到经脉中,火烧火燎的疼痛像是要把她浑身的筋骨皮肉都在火堆上烤一烤。
渔阳按下要说话的漠平,自己开口道:“这位女侠,十七年前做的这桩错事,我认,你要取走我的性命,我也绝不反抗。”
蓝端阳闻言刚要阻止,却被淮镜反手点住。
“好,”冯轻容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那我要你下来,跪着说话,不算过分吧?”
渔阳点了点头。鸦青听那边的声音,便知渔阳真依冯轻容的话照做了。她一狠心,两股内力同时贯穿经络,前后穴道一齐解开!甫一得了解脱,鸦青翻下桌子连滚带爬地跑到渔阳身边。
“鸦青!”齐淮往前只一步,却被鸦青回头那狠厉的眼神定在当场。
“由她去。”北门中拦悠哉道。
所有人一言不发,看着厅中的师徒二人。鸦青半趴在渔阳身边,单手扒着他的膝盖。她看得见渔阳有些散乱的发髻和身上渗血的伤口,渔阳也看见了她半身鲜血的样子。忽然,两人一齐笑了出来。
鸦青看着淮镜和漠平,心道:这两人身为正道,自当诸邪除恶,师父犯下这等大错,他们纵使想帮一把,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再看北门中拦、何绝书——这两人与自己毫无瓜葛,必定不会帮忙,那……逃走呢?
鸦青看着伏风,伏风仍旧坐在那里,如一座白玉美人像。蓦地,鸦青眉头一蹙,转眼便舒展开来。
“师父,你其实想杀了我吧?”鸦青露齿一笑,白牙上尚有血丝。
“你猜到了。”渔阳一张圆脸仍旧十分温和。
“啊,”鸦青轻轻叹了一声,重重喘了一口气,“伏风是昆仑唯一一把刀,她来,不就是要杀我么?师父,你怎么又改了主意?”
渔阳道:“你犯了罪,死的是你,但他们想把我的罪强加在你头上,这不行,我的错,只能我来偿还。”他声音极温柔,语言也极有理,可落在鸦青耳朵里总觉得那么无情。
“这位女侠,”渔阳又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能不能放过我徒弟?”
冯轻容见漠平和淮镜两位并不插手,更生了胆气,单掌拍下,击在桌面上发出不大的一声闷响。她似乎有些站不直,要让一只胳膊撑着自己,她笑了:“对,你说得对,想不到你个魔头居然还这么讲理。只是你忘了吗?你是魔刀,你徒弟也是,谁敢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屠一次城?”
“我敢。”北门中拦随手一抛,半个带皮的橘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啪”地落到冯轻容眼前。
他也不起身,仍旧是坐着:“你们看那橘子,我方才放到鸦青手里让她给我热的,橘皮焦干,已经开始萎缩,里面的橘子瓣也有了这种迹象。”
“这说明什么?”淮镜问道。
北门中拦报以一笑:“内力四溢,说明她经脉几乎每一寸都有伤,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