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终于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的次女出世，赋名千阙，赐北界神尊一位，待成年后便驻守苍穹之渊，护佑浮生六合。
此一番，又是八荒来朝贺的大场面。
“阿泽去哪了？”
女娲歪头，低低问询伏羲。
伏羲摇头，神色也有些奇怪：“我也不晓得，”环视一圈，“东华也不曾过来，想是他二人在一处吧。”
女娲脸白了白，素手抚上胸口，“可我总觉得……要出事。”
女娲身为大地之母，与苍生万物系有感应，断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伏羲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女娲此时似乎想到什么，也顾不得四海宾客和尚在襁褓中的千阙，转身便进了屋。
不多时，她跑出来，眼里带着伏羲从未见过的惶恐。
“伏羲，伏羲，”她唤他，声音甚至都带了哭腔，“女娲石不见了！快！快去西界，阿泽……阿泽他一定在那里！”
“西界要出大事了！”
“你当真……要如此做？”
大风扬起东华的雪色长发，他眼里满是不赞同的神色，正试图劝说溪泽。
溪泽挑眉，碧色的眸子荡开几许涟漪：“东华，你伴了我多少年了？”
东华负手而立，闻言似乎想了想，却摇摇头，“不记得了，统共就几万岁的寿数，大概是你活了多久，我便伴了你多久吧！”
溪泽微微一笑，似也有些感叹：“真的是……过去这么久了啊……”
东华凝眸，也想起一些过往之事，禁不住失笑：“我选了成仙还是因为你威胁我，若成魔就不与我在一处了。”
溪泽斜睨了他一眼：“女娲娘娘说了，你这性子若成了魔，必然是个大祸害，这才让我来点化你。”
“呵呵，溪泽，你对女娲娘娘的话倒是顺从。”
顺从吗？
溪泽皱眉，蓦然想起年少的光景。
他的阿娘是个很冷清的人，不会抱他，也不会哄他，就连偶尔同他说话，讲的却都是同阿爹的过往。
他有一次，从阿娘眼里望见深沉的恨意。
他便问：“阿娘，你是讨厌什么人吗？”
阿娘愣了一愣，低头看他，这似乎是阿娘第一次仔细看他，碧色瞳孔里尽是认真的神色。
“阿泽，”阿娘苦笑，绝世倾城的脸上尽是荒芜：“阿娘讨厌女娲娘娘，就是她抢走了你的阿爹，我的丈夫。”
他似懂非懂的仰头，稚气的问：“那女娲娘娘是坏人吗？”
谁知阿娘嘴唇动了动，却吐出截然相反的字眼：“你错了阿泽，女娲娘娘……她是个很好的人，并不是阿娘讨厌的人都是坏人的，阿泽，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那阿爹呢？”他带了哭腔：“女娲娘娘既然是个好人，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阿爹？”
“她没有抢走你的阿爹，”阿娘纠正他：“是你阿爹因为不得已的缘故，才离开了我们啊……”
“所以阿泽，你要记住，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不要留在碧海，而是要跟着女娲娘娘走，她是个温和仁慈的女子，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家，让你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
后来，溪泽确实有了一个家，也确实如阿娘所说……堂堂正正的生活了阳光下。
女娲娘娘待他很好，却也很严厉。
可是年幼时阿娘眼里的悲怆和荒芜、阿娘慢慢变冷的身体，以及那些日日夜夜永恒黑暗的海底啊，又真的……可以忘记吗？
真的能够……被抹去吗？
掌心女娲石迸出光亮，一旁东华见此，也收敛起嬉笑的神色，一字一顿，极其认真的同他说：“阿泽，这件事，不应由你来做。”
溪泽抬眼望他。
东华无奈的摇头，眼里浮出暖意来：“我身为父神收养的孩子，多年来也不曾有过回报，况且阿泽，我们之间……”
他陡然顿住，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他们二人的关系。
兄弟？战友？或是同伴？
唯一不可能的……就是那个答案。
东华微微苦笑起来，一头银发飞舞四散，“让我来吧阿泽，凭你如今的修为，怕是……不能活着回来的。”
溪泽似乎有些松动，在东华以为他应下的时候，他突然身形一动，飞快的掠向擎天柱的方向。
溪泽！
东华瞳孔骤缩，飞速追过去，可这世上速度最快的就是鲛人一族，而溪泽身上有一半的鲛人血脉，足够他甩开东华，轻松的奔向擎天柱裂开的缝隙。
若再不修补，不出三百年必然坍塌。
溪泽闭了闭眼，他不能啊……女娲娘娘，这算是他还了一切抚育之恩了罢。
女娲石骤然大亮，那光芒刺破天地，东华抬袖一挡，瞬息又晚了一步。
待到光线暗下来的时候，女娲石也暗淡下来，连同溪泽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一起，飘飘悠悠的荡着，溪泽那头浓密的藻蓝色长发垂下，而那双碧眸……却再也不能睁开。
“阿泽！”
东华接住溪泽，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女娲的惊呼。
东华一瞬间瞳孔开始泛出红色，赶到的伏羲一看，眉头不由得紧紧拧起来，“东华！醒醒！东华！”
而女娲则扑向了无生息的溪泽，向来平静的脸上尽是惊惶。
女娲石这时也晃晃悠悠的落在女娲手心，女娲闭了闭眼，一滴泪滑落，她捂着脸，终于肆无忌惮的哭起来。
“如果我早些把女娲石传与你……那么即使再糟糕……你也能活着啊……”
“对不起啊……阿泽，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伏羲脸色凝重，他略微抬手，掌心白光乍现，源源不断的涌向东华。
东华动作微微一顿，瞳孔红色终于褪了下去。
他低头，将怀里溪泽的仙体交给女娲，遂头也不抬的起身，往回走。
伏羲叹了口气，东华怕是……要开始了催眠自己了。
“我早卜到他有这一劫难，”伏羲蹲下身，将手轻轻放在女娲背上，“女娲，你不要自责，此事同你……无甚关系的。”
女娲闻言，终于止了抽泣，却毅然决然抬眼，眸中迸出光华。
“他会活着，伏羲，我会让她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