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顾凉音嘶哑着喉咙,始终没法在门合上之前,叫出一声。
之后等待她的,就是无尽的、长达三百年的安静和寒冷了吧。
她闭上眼睛,感受寒冷将自己包裹,感受体内不断骚动的存在,直到对方归于平静,她才安心地陷入空白的意识中。
但是不对啊。
她并不是回到了过去,而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怎么可能因为外界环境而被影响呢?
这么想着,她倏地睁开双眼,看着白色亮堂的实验室,发起了呆。
约摸过了一段时间,具体长度顾凉音也忘了,实验室竟然缓缓上升回原来的位置。
实验室外面也开始有了一些声响。
明明是隔音性能极好的实验室,如今却能听见声音,果然是因为实验改变了她的属性,导致听力敏锐过人了吧。
她不以为意地想着,仔仔细细地听起外面的响动来,就当是打发时间了,这个该死的梦境没有“他”来阻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只能顺其自然。
那些声响用心听起来的话竟然十分有趣,就好像亲耳通过声音见证时间的演变一样,而内容更是深得顾凉音的心。
是丧尸的进化史。
最开始只是粗暴凶恶的原始吼声,倒是很少听见人类惨叫的声音,紧接着天气变化了,各种动物抗争的声音、丧尸淘汰进化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形成不规则的乐章。
再接着,又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再次出现的丧尸的声音不再那么暴力,反而像人类小孩牙牙学语的时候发出的“呜呀”声,听起来就像在交流。
再到后来,丧尸已经形成语言雏形,能够流畅地沟通,商量生存问题,在此期间他们和动物进行了一次大的交锋,那些动物应该都是野生地带的,那么这次交锋就是暴走了。
有意思的是,她在这个阶段听见了独属于人类的声响,那就是枪支和直升机的声音,它们飞过头顶,始终在一个比较远的位置,而丧尸无意地将其吓走了。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丧尸不断地学习人类、不断地进化,不断地形成了人类的语言,流畅非凡。
然后她听到了北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说:“好好守住这里。”
顾凉音一阵激动,不知道对方是在说他自己要这么做还是在吩咐手下,但不管怎样,对方都是在关心自己。
这么说来,前面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能感应到一个相同的声线在门口守着,每当那个声线出现,其他丧尸都不敢言语,想来便是北沉了。
只是怎么听,竟然都听不出有离开片刻的感觉,好像从头到尾都在守着。
后面因为进入了文明时期,北沉的工作多了,就比较少过来,所以才会开口吩咐手下看好,但顾凉音敢肯定,对方心里还是不放心的,否则那天她醒来的时候,就不会看到对方急匆匆的脚步。
建筑的声音、水力发电的声音、捕猎归来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在之后登场,画面感极其强,让顾凉音忍不住想象。
但是万千声响之中,她最在意的,果然还是北沉了。
对方似乎会在人少的时候对着关闭的门说话,其实是在跟顾凉音说话,因为他的称呼在不断地变化。
最开始直接就是“老婆”,后面被谁教坏喊了“老婆大人”,然后又是“亲爱的”、“我的妻子”、“宝贝”等等,花样可是多得很,直到后面,演化成亲密无间的“凉音”。
这两个字还是他从顾凭那里听来的,关于这点他也隔着门和顾凉音说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你这个,我们的名称也是长时间形成的,多半都是叫习惯了,但是你的不是,我很清楚,那绝对就是你的本名,凉音。”
顾凉音被他一番话语打动,最后两个字直击她的心灵,她想起来,却受到梦境的限制没法起身,也没法开口了,只能默默做个倾听者。
北沉会和她聊各种各样的事和经历,比如丧尸区的建设、丧尸们的变化、外出捕猎的遭遇,他还常把圭拓和庖棘这两个挂在嘴边,说这两个最让他省心,也让他不至于压力那么大。
顾凉音听了只觉得心疼。
北沉之所以会是丧尸王,完全就是物竞天择的结局,从被咬之后他的超强属性转变开始,就注定了他是丧尸争先恐后要崇拜的对象。
丧尸内部也会优胜劣汰,但北沉带着最初那批追随他的丧尸平安地度过了这些关卡,看见这一切的丧尸自然会想加入他们,那么弱他人一等的丧尸就会被挤出群体,被自然考验,看是被秃鹫吃掉,还是有能力独活。
然而历史证明,丧尸也是群居性的存在,不合群的、不标准进化的丧尸都会逐渐消失,剩下的都是拥戴北沉为王、进化完整的丧尸群。
在这个过程里,拥有与众不同意识的北沉担负起了建设丧尸区的责任,将丧尸的进化章程提高了一个新的高度。
直到这个时候,北沉都没有觉得自己坚守实验室是多么愚蠢的行为,顾凉音听见他无数次亲密地称呼自己,心里也是开花般的喜悦。
之后的无数岁月里,北沉用声音向她讲述了世界发展的样子,每次都是以“凉音”二字结尾,称呼她的时候语气都是满满的高兴。
顾凉音静静地听着,眼角有些酸楚。
北沉爱她极深,这世间没谁能比得上,就算是母亲宋秋扇,也比不上。
这份纯粹而浓烈的情感,换做愣头青时期的她,是决计接受不了甚至要拼命逃离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欣然接受,甚至想要冲破束缚去到外面,给这个男人一个热烈的亲吻,告诉他自己的感受与感动。
“凉音,你知道吗?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认定你为妻子,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然……顾凉音默默应道,默默倾听。
“大概我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吧。”北沉说,随后觉得哪里不对,“不,准确的说——
“我绝对是为了你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