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34年的事儿了,自天授元年捉龙失败差点掉脑袋后,刘累对捕捉龙一直耿耿于怀。他的御龙使本就借着养龙屠龙发家的,但唐朝以后,御龙使再没有了龙的消息,他那把屠龙刀只斩过几条大鳄鱼。
真龙与天子,从来都有往来,那些隐晦的秘密,刘累知晓得并不多,民间皆有野心家高价求龙,想要名正言顺称王。但自清军入关后,龙就在皇城中彻底失去了消息,钦天监只道天有异象,却并不敢多言,每个王朝的陨落和更迭都是无可避免的命运齿轮。
传说吃了龙筋能强身健体吃了龙心能长生不老,哪怕捡几枚龙鳞熬中药也是对身体极好的。那龙雾能让人飘飘欲仙,还能看到自己前世今生的命运,总之……龙就是个有价无市的极品。
刘累只盼着能捉一条活龙就是分开拆卖也够吃个几百年了,他这身子骨没准吃了龙肉就能好了。在他这儿交了订金等着分龙的客户排了几十年了,龙却依旧没有消息。
如今的人甚至以为十二生肖中的龙不过是各种动物拼凑的形象罢了,也就是个虚幻的东西。刘累叹了一口气,再不逮一条交差,那些赔偿金算算通货膨胀,他怕是要赔得倾家荡产了。
那时正逢动荡期,御龙使一干兄弟已经两三年没开工了,刘累决定去关外闯荡闯荡,也恰逢听说辽河那地方洪水频繁,有人夏天游泳见到过巨大的水蛇,那东西在河中遨游,黑黢黢的,浑身长满了鳞片,两根长须比男人的腿都长。
那是个屁的蛇,是龙吧!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说,那年皇宫里一条龙飞向了东北方向。管它是真是假,刘累赶紧带着手下杀到了营口,顺便在日本人那儿谋了一份差事。
几个御龙使天天在河边蹲点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但一连几天的暴雨后,上游河水猛涨,在河边乔装渔民的御龙使发现了一个神叨叨的小孩像是被水鬼迷了一样在湿漉漉的河边叫魂一样喊着什么。
河里水鬼的传说哪儿都有,据说每年都得拖下去几个替死鬼才能投胎。御龙使没当一回事,继续叼着烟看热闹,突然小孩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翻滚的河流中,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中窜出又翻入河中,三两下就把那小孩叼出了水面。
“操!是黑龙!”御龙使拿起枪就是砰砰两声,刘累从日本人手中搞来的枪杀伤力很强,子弹刺破炎热的空气,打入了龙头的位置,那是龙最脆弱的地方。
“开船,妈的,动作快点!”他继续砰砰朝着龙的脑袋开枪,不知为何,那龙一直叼着小孩在水面游动,似乎不敢把头埋起来,又怕子弹伤了那孩子,只能甩着尾巴左躲右闪。
几个御龙使在泥泞的河边狂奔,甩起的泥浆溅了一身,接到信号同伴立刻突突突开来了两条大船,一路往下游追去。
刘累挥着屠龙刀在快速行驶的船上兴奋得直跳脚:“往前堵,别让它跑了!他奶奶的,竟然是黑龙!龙中极品啊!”
两艘船一前一后围住了黑龙,刘累突然发现这条龙似乎伤痕累累,真是天助我也,刘累一声怒吼:“起网!”
一张布满铁钩的大网自水底收拢,黑龙被结结实实网住了,锋利的铁钩勾住了它的鳞片,稍一用力就钻心的疼,它嘶吼着挣扎了片刻,飞溅的水花不住在小孩身上拍打,突然龙拼命摆动身体,尾巴狠狠一抽,一个巨浪翻过,大船摇晃了几下,翻了。
铁钩网越收越紧,黑龙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往天空一跃,渔网高高拉起,噗啦啦几声扯下了一堆鳞片,黑龙带着满身鲜血飞进了云端。
刘累呆呆站在船舷边,被大浪迎头打来,淋成了落汤鸡。
刘累明白自己能力有限,只得半真半假报告了小川雄辉,借助日本人的人力物力在辽河一片设下了埋伏,那龙受了伤,不可能日行千里跑远了,它肯定还会回这辽河。
不过这龙……真的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怪不得清朝嗝屁完蛋了,龙气都没了,江山哪里还保得住。
再收到龙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受伤的黑龙坠在了田庄台上游,当地老百姓认为天降巨龙是吉祥之物,乐颠颠地用苇席给它塔凉棚,生怕它干死了。老百姓不间断地挑水往它身上浇。
那龙身上伤痕累累,蜷缩着躺在地上,眼睛很大,方头方脑,但双眼通红,头上还有几个血窟窿。一个赤脚医生斗着胆子去看了看,说是枪子儿打的,他也拿不出来。
大家都传言这龙肯定是那些日本鬼子给打伤的,纷纷咒骂那些日本人。僧侣每天都来给黑龙做法,想要减轻它身上的疼痛,炎炎夏日,那龙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开始腐烂了,但它庞大的身躯也无人能抬得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棚子下受着煎熬。
深夜,老百姓放下几桶水纷纷回家了,月亮从云层中游了出来,月光冷冷地照在凉棚上,炎热的天气伴随着聒噪的虫鸣让人难以忍受。
一个九岁的小男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穿着破烂的衣衫,脏兮兮的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儿,瘦巴巴的身子从来就没有吃饱过,但那双眼睛却奇特地明亮。
他毫不畏惧地走到龙身边,抬起水桶一一浇在龙身上。
黑龙吃力地抬了抬眼皮,猩红的双眼已经干得没有一丝水分,鳞片有气无力地颤抖了几下,水淋在身上眨眼就干了。
小男孩亮晶晶的双眼看着黑龙,小手轻轻抚摸着黑龙受伤的地方,那龙疼得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发怒,只是懒懒地看着这个胆大的小孩。
“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小男孩的声音颤抖着,但又在努力压抑一般平静道。
黑龙惊讶地看着他,那男孩的声音就像一个冷漠的成年人,他的话语却又奇特地让它平静了下来。
小男孩咬着牙,右手整个手臂噗嗤一声钻入了黑龙腐烂的伤口中,摸索了几下捏着拳头拿了出来,血淋淋的掌心中躺着三枚子弹。
小男孩手一扬,子弹丢向了远处。
“你是谁?”黑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口出人言。
“要下暴雨了,这雨会下二十多天,你好好躲起来养伤,带着董父离开这儿。他在村尾张妈家,我给了她一点钱,说他的叔叔很快就会来接他。雨停了你们立刻坐火车去南方。要打仗了……”小男孩望着天,月光躲进了云层中,“南方雨水多,别再往河里躲了,太危险。御龙使一直在抓龙,那些想要称帝的野心家也在找你。”
“你是先知吗?”黑龙的伤口正奇特地一点点愈合。
小男孩笑笑,他抱着黑龙巨大的脑袋,额头轻轻抵着它:“我是一直守护你的人。龙已经很稀少了,所以你得好好活下去。但是龙,必须要死一次,那些人才会死心。一切交给我吧,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行了。”
黑龙模糊的视线中,小男孩渐行渐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暴雨,倾盆而下。
这场暴雨真的下了二十多天,龙的风声传到了刘累和日本人耳朵,部队开过来时,只剩下几个烂木桶和一个被雨淋得稀巴烂的破棚子。
小川雄辉抓了村里的人一一盘问,大家都说那龙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小川雄辉拔枪就要发火,刘累见惶恐的村民,立刻笑嘻嘻地按住了小川雄辉的枪:“嗨嗨嗨,您就别吓这些老百姓了。毕竟咱们也没张榜悬赏,谁知道咱们在找龙啊。你把他们杀光了也没用,是吧?”
小川雄辉一巴掌就扇在了刘累脸上,用蹩脚的中国话骂道:“要不是你办事不利消息不灵通,我们怎么会来迟一步?!”
刘累自然收到了风声,小川雄辉盯得紧,他怕事情牵连到整个村子的人,硬是忍痛把这事压了下来,想着只要那龙在,捉到它是迟早的事。却不料还没来得及下手,那龙就消失了。他妈的,真是失策!
小川雄辉越说越气,一连扇了刘累好几个耳光,打得他躲避不及。
刘累捂着脸,牙根都咬出血了,知道自己现在没本事和小川雄辉硬碰硬,只能陪着笑忍着痛做孙子状不敢吱声。
正僵着,一个小乞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清脆的童声淡淡道:“我知道龙的下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