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这个声音何于飞一耳就听出了来人是谁。
张嘉。
如今第一个回到京城的人是陈烈,至于张将军,应该是随着出征的大军班师回朝的才对,而且这凯旋之音也方将奏响不久,这张将军的归期自然也是没那么快,怎么偏偏这回张嘉出现在了这里?
“张小姐,今日怕是不便,郭某还有要事要办。”
哪知郭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嘉已经向着马车走来,并且已经将车门掀了起来,见到马车内的人是何于飞,不由得就惊讶了:“惠文公主?”
“我也没想到,会是张小姐你。”何于飞笑着问候道。
“你们认识?”郭平显然是不清楚何于飞和张嘉之间的关系的。
此时只听张嘉对着郭平神气的哼了一声:“我跟惠文公主可是很要好的朋友!”说着就一个纵身跳上了马车,完全不给郭平阻拦她的余地。
无奈之下,郭平只好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先送你回府,再送张小姐。”
车内,何于飞应了一声。
“上次一别,我与张小姐也是许久未见了,想不到近日会在这里碰上你。”对于张嘉,何于飞印象一直都是很好的,她把张嘉和林思筠一样,都视为自己的患难之交。
“自上次见过六公主之后,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当时行程匆忙,还来不及向你辞行,更没想到,我这前脚刚走,你又带着陈王的遗躯回来了。”话说到这里,那张嘉连忙停下了抽了抽自己的嘴巴子:“呸呸呸,是假陈王。”
听到这话,何于飞心中自然也是一目了然了:“看来今天的事,你也都已经知道了。”何于飞现在不由得怀疑,这张嘉就是跟着陈烈的行军队伍回来的。
张嘉对着何于飞认真的点了点头:“求生是人之本能,公主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陈王府,所以我认为公主你做的没错。我还听郭将军给我说了,这分明就是那些大臣们咄咄逼人,完全由不得你。”
张嘉心想,假如今日深陷宫闱的那个人是自己,自己绝对不会像何于飞这般的镇静。
听完张嘉的话,何于飞心中触动非常,只道:“事到如今你都还愿意站在我这边,我深感荣幸,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就眼下之势,无论你站在那一边,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我也不想当那个殃及池鱼之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于飞敢断定,今日要是自己没有从皇宫里或者走出来的话,那那些帮着自己说话的人,都别想好过。
今日这一番,何于飞算是看清楚皇帝的庐山真面目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他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看何于飞入戏太深,张嘉只能默默的叹气:“公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公主乃是阿嘉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这要是传了出去,这张家的名声还要还不要了?
这话,听得何于飞也是忍不住发笑了:“张小姐说的这才是哪里话,若真旧事从提的话,你才是那个见外之人。”
话锋一转,何于飞的目光落在了马车上的那个背影上:“说说吧,你是如何认的我们的郭大将军的?”
郭平虽然如今是陈家军的将领,可说到底他也是个凉人,这南朝之人最痛恨的人应该就是凉人,尤其是张嘉这种世代将门,捍卫疆土的背景之下的人,更应该是把凉人恨得入骨。可是从刚才张嘉和郭平说话的语气上来看,完全说不上是讨厌,反之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洽谈。
说到郭平,何于飞看到张嘉的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欢喜,同样的那车门外的马鞭也似乎安静了许久,完全打乱了之前那紧凑的节奏。
“那日离京,刚行至灵州境内,我又遇到了上次抓我的那一个人,后来是郭将军救了我。”
上次的那个人,是郭嘉,何于飞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只不过何于飞倒是没有想到这郭嘉竟然这么有毅力,在自己的手头上吃了亏,就埋伏在灵州,给路过的张嘉又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明明是故技重施,却偏偏打人个措手不及。郭嘉的能耐,何于飞没有完全看透,这个人的谋略应当是在凉国数一数二的,若是不然,也入不了萧镜的眼。
如果不是的话,那随着萧镜来南朝的人,就不是他这个郭家的无名庶子。
不是有一点何于飞不得否认的是这郭嘉的人品算是不错的,至少比起林思城或是林思澜,还是要好上许多许多倍。
紧接着,张嘉就把自己怎么去边塞,又怎么从边塞回来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再给何于飞复述了一遍。不知不觉的,这马车就停在了陈王府的门前。
车下,茯苓兴致匆匆的出来迎接,看到何于飞安然无恙,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却也是紧紧的抱住了何于飞不曾撒手。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王妃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该进宫去要人了。”门内,孟遥言笑晏晏的看着走下马车的何于飞。
“想不到你就这么希望我一去不回。”白了一眼在旁说风凉话的孟遥,何于飞道。
“不敢不敢,孟某人不敢吃这熊心豹子胆。”说完冲着马车上的郭平打了个招呼:“远道而来,坐下来喝两杯如何?”
郭平摇头:“有事在身,晚些吧。”说着一手将马车内另个蠢蠢欲动的人的头给按了回去,一边转身冲着何于飞道:“如今皇宫皆在陈王的掌控之中,所以你无需为陈王担心。”
何于飞点了点头,目送郭平驱车远去。
马车走出了老远,何于飞耳边似乎都还能听到张嘉那狰狞的声音,人家就是想下来这陈王府里逛一逛,容易么?
收拾了一天的心情,何于飞就坐在火炉旁闭上了双眼。梦中她又看到了那一张张让她思之若狂的笑颜,似乎每一张的喜悦,都被描绘的那么的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的,那火炉的火焰已经消沉了下去,何于飞隐隐约约的记得在自己快睡着的时候茯苓添了一次炭火。
皇宫之内,人已经悉数散去,徒留皇帝一个人坐在龙椅之上,黯然出神。
心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皇帝似乎怎么都没办法为自己的败笔找出一个完美的解释,都说陪伴最是长情,可是他始终想不到,自己这十多年的教导,竟是比不上一个半路才冒出来的女子。
不错,他输给了一个女子,一个在他眼中什么都有不是的女子,原本是可以任他宰割的那个女子。
“陛下,宫殿清寒,还是回去歇息吧。你这大病初愈,还是当心点为好。”看着皇帝的这一副模样,一旁的高公公忍住不上来规劝道。
他服侍了皇帝几十年,自然是知道皇帝的习性的,自己要事不劝上一句两句的话,难保的皇帝就会在这里坐上个一天一夜。
然而,高公公的话,并没有说动皇帝。
就在高公公无可奈何之际,身后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你先退下吧。”
高公公应下。
“这宫殿怪冷,你来这作甚。”皇帝看着突然出现的皇后,眸底这才泛出了一点星光。
皇后拂袖提了提自己的衣摆,坐在了皇帝的身旁:“这皇宫之所以冷,不是因为天时地利,而是因为人心。”
“人心善变,从前你怕他受到伤害,我便允了你的请求将他寄养在了陈家,却不想一样就是十余年,漫长的他都忘却了自己是姓林还是姓陈了。”至少从今天陈烈的表现看来,他就完全没有把自己当作皇室中人,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当作皇室中人的话,就不会大军都逼到皇宫里来了,却只带走了一个何于飞。
自己膝下的这些儿子,哪一个没有为了自己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过?可是陈烈没有,这正也是他们还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父子的原因。
皇后伸手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皇帝的手背:“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若是对这南朝天子的位子不在乎,那就算他永远姓陈又如何?”
皇后是南朝的一国之母,可在这大公无私的外表之下,她也只是一个母亲,一个自私的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好好的,做好一辈子远离权力烽烟,与世无争。
哪知,这个时候皇帝却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看对着南朝天子之位不感兴趣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惠文?”皇后笑问?
“堂堂林氏子孙,却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这个脸我丢不起。”
皇帝一边哼哧,一边又在暗暗的给自己找气受,看到这样的皇帝,皇后也忍不住再一次的喜笑颜开了。
“这个脸你不是丢不起,而是你早早的就丢过了,如今是拿不出来,又怕被旁人取笑罢了。”说到这里,皇后的眉梢忍不住的就开始勾勒起一抹得意,这是不争的事实。
叹了一口气,皇帝无话可说,毕竟这是无可推脱的事实,当初若不是自己对皇后的言听计从,边也不会有今日的尴尬之局。
叹了一口气,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拦腰将皇后抱起,朝着殿外走去。
临了,皇帝还在心中暗暗咬牙低囔:朕就不信我把这些拱手送到他面前,他还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