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无来由的圆,适合打仗。
山的另一头,呐喊声,击豉声响彻整个山头,由远而近,正准备着捡拾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猎物。
这边,三万双惊恐的眼,早已凝成一片汪洋大海,感受着生死一线的生命奇妙。
“宝儿,你只能呆在帐内,只准呆在帐内。”袁枫甩手,将宝儿推进帐内。随手抄起一根长戈纵身上马,直冲敌军,他要亲手杀了让他败兵的叛将!
“袁大哥!”宝儿大叫,却止不住袁枫的脚步。仅存的几位将士亦跟着纵身上马,随他而去。
敌军声势浩大,人头涌动。
袁枫缰绳一扯,冷笑地凝着领头将军道:“收拾一残军,何以用此大军?”
领头者长笑一声,道:“恭迎袁大将军效力我南正国,自然不敢殆慢。”
“耍此低劣阴谋,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南正国就不怕受世人耻笑么?”
“只要能将袁大将军收于我国,无仿。”领头者又是一声长笑,回头冲身后的人扬声道:“谁得活捉得袁大将军回国,重重有赏!”
说完,策马越过袁枫,往袁枫军队的驻扎地奔去。
袁枫瞬间被眼前如狼似虎的人群团团围困,只能奋力反抗,心中担忧着他的三万人马,担扰着宝儿。
可是,眼前这情况,想脱身谈何容易。
宝儿眼观着倒成一片的士兵,闻着不远处刀剑的碰撞声,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箭雨穿林而过,一根根扎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士兵身上。一声声哀嚎,织着夜幕,就着血光,策激着宝儿的视觉,听觉。
“不要!不要哇!”宝儿冲林中大喊着,泪如雨下。
她大哭着爬过人堆,想止住那源源不断的血水,却不知该如何去止。
裙角被人扯住,小士兵灿灿地仰视着她,眼角居然带着笑意:“小兄弟……不……姑娘……谢谢你的鸡腿啊。”
“你不要死!不要死!”宝儿晃着他越见僵硬的身子,突然发觉,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来就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林子里出现了一头高头棕马,马上的人嘴角含着冷笑,将燃着火的箭头对上人堆,只用一把火,这三万大兵将化为黑土一堆。
宝儿止住哭,盯着那颤动着的火光,然后张开双臂,对上他阴冷的眸子。长发随风飘舞,夜幕中,如缎。
箭头往下,对准了她的胸口,领头的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你要在他们面前先死?怕看到血光?”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何以如此凶残?这人命,何其无辜。”宝儿睨着他,心中愤然。
领头收了箭,扫视着眼前尚未死尽的敌国军队:“战场,从不讲人情。”
“那么,出了战场呢?”
领头重新盯着她,踢了一脚马肚子,马儿往宝儿靠去。宝儿大惊,未来得及后退,身子便被人提起,到了马背上。
领头掉转马头,道了声:“撤!”便穿林而去。
袁枫见宝儿被掳,心中大为着急,使出全力冲出人群,随便骑上一匹马儿追了出去。
南正国军队亦紧追而去,只不过小小士兵,骑射自是比不过袁枫,没多大会功夫便追丢了。
宝儿因为马儿的过于颠簸,心口泛起一阵刺痛,孝喘伴着迎面呼啸而来的寒风,让她有着生不如死的痛楚。
她能听到袁枫在身后大叫她的名字,她还是给他添乱了。
身后的男人紧紧地握着她的腰身,策马狂奔。
宝儿闭上眼,借以减轻全身上下的痛苦。
“他的武功是不是很高?”身后响起玩味的声音。
宝儿张开眼,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眼睛……
“嗯?”身后的男人捏了一记她的腰身。
她按住沉闷的胸口,坚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他是不是很爱你?”
“是。”
“那么,我是在玩火自焚了?”他虽是这般说着,却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她的小脸刷白,正不断地喘着大气。
“你,中了剧毒?”他略显惊讶地盯着她,宝儿一愣,他居然看得出来?还是头一个。
“是。”
领头见她痛苦,闪身进入一个石洞,将她抱下马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
宝儿后退,将药丸吐在他身上怒喝:“你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毒。”他重新将药丸塞进她嘴里,这次容不得她再往外吐,用掌心在她下巴处一托,药丸便已下肚。
这药!宝儿惊奇地抚着胸口,居然一点都不疼了,原本的气喘也已见好。虽是惊奇,她的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药只能助你缓解痛苦,并不去毒。”领头舒适地往石壁靠去,就着洞口洒进的月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女人。
“你最好放了我。”宝儿将脸转向他所在的方向,冷声道。
领头盯着她,嘿嘿一笑:“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原来你不仅身中剧毒,还是个瞎子。”他稍一停顿,接着道:“可是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刚刚你明明可以用你的双眼怒视我,乞求我放了那三万大军。”
“这与你无关。”宝儿依旧倔强,回过身子借以躲避他的探究。淡然道:“我朝军团何其壮大,你若不想为氓国奴,最好趁早撤兵回国。”
“我这人,就爱玩刺激的,就偏好惹大国。”
“叛将不会每一次都能出,你得意过头了。”宝儿不耻道。
领头也不恼,依然嘻笑着:“你国仅剩的二万大军,明日一早便能重拾斗志,袁大将军虽睿智,却也难过美人关,定会前来救你。”
“这就是你掳我来的原因?”
“你这么认为?”领头反问,宝儿一时哑言,刚刚,他完全可以一把火将存活的两万士兵烧尽,根本用不着再拿她做为人质利诱。
他的思想,邪乎的利害。
洞口有马蹄声靠近,接着是袁枫焦急的呼唤声,一声声地唤着宝儿。
领头一把将宝儿的嘴捂住,在她的耳边道:“你若出声,我会很难做,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回去。”
宝儿伸手,扯下他的大掌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他不答反问:“你是他的妻?”
宝儿不理会他的无理,道:“你打不过他,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须收兵归国。”
领头失笑:“一个俘虏既敢与我谈条件?还想守护你国军队?”
宝儿垂眸,刚刚的血光重回她的脑海,那生灵涂炭的场面让她几乎崩溃。他们都好无辜。
“我只想守护那些不该死去的生灵,不管是你国,还是我国。”
袁枫的呼唤声不断,宝儿从怀中掏出丝帕,抬指在嘴里狠狠咬下,血一滴滴地打在杂草丛生的地面。
领头愣愣地盯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宝儿凭着直觉,摸索着写下‘大局为重’四个血字。
“我跟你走,若让袁将军找着,你必死,我不出声,算是还你一个人情。”
领头冷笑,看了眼她仍在滴血的指尖:“这里的地盘没人比我熟,咱们不一定谁死。”
说完牵起她,往山洞里边走去,穿过长长的一条石道,便再也听不到袁枫的声音。
袁枫心急如焚,寻着山洞时,宝儿早已到了另一座山头。
就着月光,地上沾血的丝帕泛着红光,他急忙拾起。字体虽扭曲,的确是宝儿的笔迹。
大局为重!
居然把宝儿弄丢了,他痛苦地蹲地,拳头打在脑上,一遍遍地自责着。
丝帕尚潮,袁枫当知她不可能走远,只是这深山老林,该从何找起呵!宝儿留此血书,自是不愿他再盲目找寻,他该去?该留?
南正国瑞王府,马背上的宝儿俯视眼前一干下人等,甚感滑稽,这阵式,着实夸张了点。想想奇王府的人丁萧条,与之比起,真是天与地。
“王回来了。”一声女子的欢叫由门内传来,紧接着是一位美妇人急急奔了出来,后面随了一大帮婢女。
婢女屈膝行礼:“见过瑞王。”
“起。”瑞王冲她们道,转向满脸含笑的美妇人道:“王妃,瞧见我带回来的宝贝没?”
瑞王妃打量着他怀里一身狼狈的宝儿,依然含笑道:“瞧见了。”
瑞王哈哈大笑,抓着宝儿的臂膀往婢女堆里扔去,婢女手快地扶住差点倒地的宝儿。
“王妃带她进去收拾收拾。”
“是。”王妃福身。
瑞王扫了一眼沉默的宝儿,噙着笑意往府内行去。行了几步回冲王妃道:“此女个性刚烈,王妃好生管制。”
宝儿气急,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话。
瑞王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直到再也看不见瑞王的身影,才领着宝儿往府内走去。
她将宝儿安排在一座空置的别院里,叫来婢女替她梳发更衣。宝儿甚是好奇,偷偷打量着这位美妇人,她居然一直在笑,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瑞王妃打量着梳洗干净的宝儿,笑意更浓道:“林姑娘果然好容貌,王真是好眼光。”
“你……”宝儿盯着她,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瑞王妃冲身边的婢女一甩手:“传善。”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在宝儿身上温和道:“王的妾室数十个,我不是小气之人,林姑娘不必这般防我。”
“身为你南正国的战俘,我怎敢不防?”宝儿冷笑。
瑞王妃道:“适者生存,既来之则安之,林姑娘千万别往牛角尖里钻。王生性好动,狂妄不羁,喜好出外周游,若林姑娘能让他驻足瑞王府,瑞王府的人将感激不尽。”
宝儿失笑:“你们数十个美人都留不住他,却指望于我?”瑞王,倒看不出他有着这种不羁的性情。
“你是王亲自带回来的,也许不同。”
“那么她们呢?”
“是我给王挑的。”瑞王妃道,看着宝儿满脸的不屑,倒也不气恼。
宝儿略显惊讶地看着她,良久,才冷笑:“你是个好女人。”
“本王的妃,当然得好。”门外传来一阵宝儿熟悉的男音,回身,瑞王正一身便装倚在门边,笑嘻嘻地盯着她瞧。
宝儿虽与他共处一夜,因天黑,加上他的一身绒装,并没有看过他的长相。如今细看,才觉他原来是这般年轻,长相算不上太帅,却也有着驱之不去的男子气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