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刚落，穆敏提步从石阶上走下来，径直朝我走来，灼灼双目，若我忘记代价，我想我会以为他对我深情渐浓。
“我要你亲自动手。”
他款款而来，行步有威，似乎每跨出一步我周遭便生起了风云之色。
我心下一揪，敛了敛心绪，“那你也要同我三哥哥清清白白。”
穆敏闻声面容一柔，唇畔似有笑意生出，连带着他眼睛里的神光都漾出一种春风过境之感，柔软而又引人专情。
他不经意地笑了笑，而后目光一定，他盯着我看，我又颤颤地低下头来，避过他及不可见的温和。
“穆清，没有人敢和我讲条件。”
我一抬头，朗声道，“那三哥哥呢？”
他眸光一暗，沉声道，“他不一样。”
“所以我即便应了你，终究抵不上三哥哥在你心中的分量？”
我的话音带了一丝哽咽，我想我该是沉溺在他的温情里了，不然何至于因着想要嫁给他为妾，而应下他的条件。
“所以是你杀，还是我杀。”
他说话间，伸手一勾，冰凉的指尖泛着一股奇怪的力量，生生将我的脸硬抬起来，不高不低，正好迎上他垂眼一望的目光。
“有何分别？”
“你杀，我便娶你。我杀，你我各散江湖。”
“韩承肆呢？”
“你在乎他？”穆敏勾唇一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就连声音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
他不言，别过脸望向空荡荡的西墙，树木像新载的，枝桠叶木，却是尽无。
穆敏冰凉的手抬着我的下颌，风来时，微微一颤，他欲要收手时，我提神一把抓住他的手。
区别于上一次，他探身拉我上马，我抓着他的手，冰凉的掌心，有着薄薄的茧。
此时，我握着他的四根手指，拼了吃奶的力气，紧紧抓住不放。
我知道，即便他坐怀不乱，可是那手指还是微微地颤抖不休，惹地我一颗心，愈渐不平，仿若要破膛而出。
我若早知对他如此情深，会不会在见他第一眼时，便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
求他常来边塞看我，他常来，会不会很多事便不会发生，时至如今，我想，一切的风平浪静，起源于最初时，我避过了穆敏朝我伸出的手。
穆敏的眼睛并不再看向四方，也不再看我，只是滞留在我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我抬眼注意到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像是撑着一口气。
“穆敏——”
我轻轻喊起他的名字，趁着天亮以前，风声正淡。
“嗯。”
他淡漠地应了我一声，手依然在颤动。
“是不是在一开始，我像现在这般抓住你，事情便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不是。”
“你那一日为何提早来边塞？”我终是压不住心事，沉了半月的犹疑，终是在今日脱口而出。
他弯了弯手指，反手一握，然后生力一拉，我便跌在他怀间。
黄金甲的森凉扑在我脸上，我怕冷，还是头一扎，贴着他的怀。
“我选了你，他，便只能死。”
我眼睛一湿，鼻尖泛热，哽着声问他，“既是选择，你们为何不来问问我？”
“听天由命。”
“你不是天，也做不了命的主，我本该像小时候那样避开你的手，最起码后来数年，无灾无难。”
好半晌，穆敏再未接话，我听着风声四起，天色一霎的变亮，庭院外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我心中生冷。
穆敏忽然紧紧拥住我，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可怜吧，才会在这样的时候做这般亲密的动作。
我并未挣扎，心想，时间就不要再流走了，这一刻，我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明白前路坎坷。
“穆清——”
他温从地喊着我，声音安静，蕴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情动。
我想大概是没见惯男女风情的我，又开始发春了，才会听得如此多心吧。
我伸出双手，抱住他，金色的军甲，便是大昭的权势之征，拥住了他，似乎就像抱住了全天下的权势。
“一切都已经开始，你同意与否，都无关紧要。”
他说完话便直直推开我，径自朝着庭院外走去，一向风平浪静的人，却是跌跌撞撞地跑开。
行至庭门，他忽然顿了下来。
“住在这里，做了该做的事，我便娶你为妾。”
我笑了笑，折身进了房间。
撩帘而入，扑面的温暖不觉让人心下一热，室内还亮着灯烛，布置简陋，木窗净几，纱幔围之，室内有一股书卷之气，我一望四周，才看得清四壁藏书，连床充栋。
我心下一喜，探身走向一壁，抽出几本书将背在身上的银子放在书架上，然后重新将书插进去。
案桌上放着点心，茶水，旁边的木框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果，走近时，果香四溢，仿若要浸入人身。
穆敏当真要比我那二阿爹细心，他只管带我浪，却不知我饿不饿，冷不冷，我吃一口酥饼，喝一口茶水，再抬眼时，便看到挂在屏风上的衣袍，素净的颜色，不妖不艳，是堇色的。
吃饱喝足，我便躺身在木窗上，想睡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心下的事，像涓涓细流，长流不停。
说来再不过十三日便是御宴之喜，也就是我得尽快行动，穆敏话虽是那样说，若我阿爹真死在我手里，他总归会娶我。
哎，该怎么杀那个老不死的？
我们两个知根知底，我如今的性子，阿爹自然熟悉，而且我们相隔万里，怎么办？
还有三哥哥，他没了命的往穆敏身上扑，我若想辞婚韩承肆，便只能依靠嫁给穆敏······
我是被阳光照醒的，小窗里涌入一道明媚的阳光，暖暖的像是一团火。
我起身着了那堇色衣袍，打忙前去看了看我的银子，复又拿蘸了墨水的毛笔，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便提步出了庭院。
得到将军府，找我三哥哥，这是我想了好长时间的决定，死磨硬泡，求他高抬贵手，放开穆敏。
若是他不同意，那也没办法，我得想别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