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边塞以外的游牧小族,早些年因为地势偏远,气候干冷,一年四季都是依靠朝廷的接济度日子。
但是自如今的南梁王继位以后,南梁不再如以前那般时受嗟来之食,而是扬长补短,利用地理优势将南梁王宫建在高山之巅,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历时三年才建成王宫。
南梁虽物资贫乏,但是天高皇帝远,这个地方盛产各类宝石,玛瑙,松石,珊瑚,珍珠,砗磲,粗银等等,基于此南梁王鼓励贸易之策。
区区几年,南梁用天然的宝石换回了不菲的资源,粮食,茶叶,布匹,铁器等,与其同时又加强对于南梁士兵的各项补填,士兵越来越多,国库充盈,百姓也开始过上了生生和乐的日子。
一直到如今,南梁虽然是小国,但是兵势强悍,游牧民族本就是马背上驰骋而来的,所以这些南梁的士兵远要比内陆士兵更加骁勇善战,其中由前南梁王亲手缔造的铁骑兵更是昼伏夜出,神出鬼没,锻造无数丰功伟绩。
大殿之内,掌起的灯火散出金黄色的微光,卷天盖地一般洒下来,我盯着南梁王看,他自入殿以来,行步生威,区别于穆敏无声无息的盛气凌人,这南梁王从头到脚都充满嚣张气焰。
太子哥哥侧身靠近我,低言道,“瞧瞧,这可是韩承肆的阿爸,也是你未来的阿爸。”
我转过头,睨他一眼,“太子哥哥,我是来辞婚韩承肆的。”
他端起桌前酒,仰头一饮而尽,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你阿爹都不在了,怎么能辞掉。”
身旁穆敏静静地端坐在位置上,目视前方,神容平淡,我的目光自他身上紧忙收回,低头笑了一下,然后迎上太子哥哥说的话——
“穆敏向皇上请婚,皇上无论如何都会顾及穆敏的面子吧?”
太子哥哥将天青色的酒盏搁在桌上,抬起头望着对面,目光定了定,没有说话,又给自己甄了一杯酒。
南梁王刚坐定片刻,忽然起身行至大殿中心的空地,身子一弯,双手作揖,请命道,“皇上,臣再三纠结,今日得逢大喜之日,臣有一事相求。”
大阿爹从靠背上离了身,正了正神色,“爱卿但说无妨。”
穆敏刚送到嘴边的酒盏,忽然顿下来,我看到那双手明显地颤了一下,有酒水从杯里洒出,我从衣袍里掏出手绢,紧忙上前擦掉洒在他虎口的酒水。
他侧过脸,朝我一看,视线不温不柔,但散在璀璨灯火里却是分外好看。
我一喜,扬言道,“将军是受不了了吗?”
我虽然粗硕,但是自来长安这些日子,还是学到了不少功夫,那些花楼里面的姑娘们人人都随身携一块手绢,今日走的匆忙,我便一把扯过初桃袖口里塞的手绢,这不刚好派上了用场。
我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昭公主,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世人都知道我,但是所有人并不曾优待于我。
“皇上,贡银的事情,臣理当听命皇上的安排,但是时至今日,仍然不能证明臣的清白,臣有愧于皇帝的厚爱。”
南梁王双手高举在脑袋顶上,声音轰烈铿锵,一如我离开边塞那个雪夜,他用这样的厉语来威胁我,也威胁过那个全身上下穿着黑色劲装的人。
他曾救过我一命,至少是舍身冒死前来相救于我,我只是记得那双眼睛,散出清凉的光芒,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和我对面坐的那个意图轻浮一侧大阿爹好半晌没有说话,又靠回了靠背,两边的侍女们静静地扇着蒲扇。
其余一众宾客,彼此还是在敞开心扉地谈笑风云,丝毫不被南梁王一个人所影响,今日即便是皇帝,也招惹不到他们,
“爱卿是觉得朕不分青红皂白吗?”
南梁王接言道,“臣想用清白之身出席御宴之喜。”
“朕既邀你出现,自认为你已经清白。”
南梁王直起身,收回手,脚尖微微一转,身子朝一侧偏去,他看着我对面那个低头一杯接着一杯饮酒的男人看了好半天。
再度双手作揖,请命道,”皇上,臣请求放我儿荣归故里,回南梁。“
我听完此话自然开心,若是大阿爹真疼爱于我的话,自然不会让我和韩承肆都会南梁,毕竟那里可比我们边塞还艰苦。
韩承肆,要么留在长安与我成婚,要么回南梁,那么我的婚事势必也就自然而然地断了。
大阿爹蹙着眉头,一边饮酒一边沉思,好大一会儿,他直直往嘴里送酒,却是只字不言,我如坐针毡,动着身体等他的答复。
正当我卡大阿爹看的出神时,他忽然放下酒杯,一提眸朝我往过来,眼睛里平波无澜,不见喜气,也不见愤怒、
“韩承肆与公主有婚事之约,朕之女既然身为大昭公主,朕自然厚爱,爱卿,想必听说过朕对公主的疼爱之心吧?”
南梁王曲身行礼,没有抬头,只是正声道,“韩承肆也是臣的儿子,臣唯一的儿子,父母之与子女,都是一样,皇上为何不能为臣想想?”
御宴之喜已经开始了半天,我还没有见到那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屋生的男人,这个缩头乌龟,一到大场面就溜之大吉了。
南梁王的心思世人皆懂,唯一的儿子自出生起便被俘虏到了长安,自小到大同东宫的太子一起精进,但是长安再好,这里也不是他的家啊。
有时候想想,我是体恤韩承肆的,想一下这些年来,在这四方的皇宫里,他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背后事。
现下听着大阿爹和南梁王的对话,我是开心的,我大阿爹毕竟疼爱我,以前在边塞就怕我跟着老光棍阿爹受罪,时逢节日或者季节更替,他总要差人不远万里从长安给我带来各式各样的好物,吃穿用度,还有银子,在边塞我都是顶好的。
我阿爹总是喜欢对着我溜须拍马,我是边塞的首富,但凡动动手指,就能给他拨去纳一房妾室的银子。
“南梁王,朕的公主嫁与你公子,你是不是觉得理屈了?”
大阿爹的声音里携裹着几分怒气,我听的明白,穆敏更听的明白,他手里握着酒盏,手指都握的发白。
阿爹说完话站起身来,顺了顺衣袍,出了桌,走到南梁王对面。
大阿爹虽然上了年纪,快到古稀之年了,但那身形仍然挺拔健硕,自站定那一刻,我才明白,何为天子?
天子,必当如是大阿爹这般,静中有盛气,动中有龙气。
“臣感谢皇帝都来不及,并不是公主的原因,是臣老了,想让儿子回来,子承父业,这——”南梁王一收手站直了身体,他是边塞人,身形远要比大阿爹魁梧健壮很多,“这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