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我预料之内,韩承肆这厮和我安排在了一件牢房,正逢炎炎夏日,整个牢房弥漫着一股银潮的味道,我们才进入,扑面而来就是滚滚的热气。
牢房光线昏暗,好在每间隔几个牢房点了一个火把,我借着隐隐光火四处张望,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半天什么也没有瞅到。
等我回神时,韩承肆却是紧紧捻在我身上,别看平日里一副风姿潇洒的美男形象,到了这些地方却是怂的一塌糊涂。
“你能放开我吗?”
我停下来,挣着胳膊,奈何这厮却像是一只壁虎一般,生生地硬贴在人身上。
“穆清,这地方我怕——”
他低下头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了一句,前面领头的两个狱卒以及后面两个押送我们入牢狱的士兵压不住笑声,笑了出来。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逛花楼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韩承肆抬起头,没说话,看了我一霎,又将脑袋倚在我肩膀上,我用另一只手推搡了一把。
“起开——”
“你有本事把我杀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声,心想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被这种怂货缠上了身。
我们沿着一排又一排阴湿的牢房往里走,直到走到尽头,狱卒上前开了锁,推开牢门,一转身将我们两个提溜了进去。
许是猝然,韩承肆从我身上滚了下去,我顺势从怀里掏出十两黄金,交到那狱卒手中,“哥几个,得闲去逛花楼的钱。”
那狱卒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一脚将我踹回了牢房,“老子,儿女都满堂了。”
说完话将银子往空中一抛,然后再接住,折身对门外的几人说,“今晚上,吃酒去——”
我抓着牢门,扯着嗓子问道,“将军府,穆伟在哪里?”
两个狱卒,两个士兵皆纷纷转身看我,领头的那狱卒紧了紧手中的银两,提步走过来,“公主,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旁人?”
“他不是旁人,他是我三哥哥。”
那狱卒粗笑了几声,“皇上会成全你们的,黄泉路上,自然会见到。”
他说完话便领着那几人出了牢房,我悻悻地原地坐下,浑身燥热无比,就连心绪都似乎被这里面的热潮搅的异常烦躁。
韩承肆爬过来,用双手撑着脑袋,笑道,“这牢房的日子,咱俩好好谈情说爱吧。”
我没搭理他,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里有功夫和他戏耍。
也不知三哥哥现在究竟在何处,也不知穆敏会不会救他于水火,虽然他们两个有违世俗常理,但好在三哥哥是穆敏心尖上的人,我压根就不相信穆敏说的话,真会对三哥哥的牢狱之灾,置若罔闻。
“穆清——”
韩承肆坐起身来,扯了一把我束起的头发,问道,“你阿爹真是你杀的吗?”
我调头瞟了他一眼,“所以你最好不要烦我。”
他笑笑,贴过身来,“那你可真够无情的,虎毒不食子,倒是反过来说了。”
我没想再和他说话,心下的事,像一座大山积压着,想来自己真是有点天真,怎么能轻易就去相信旁的人呢?
在我们边塞别人给你就接,不接你就见外了,可是在这长安,哪里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
我轻叹了一声,身上热的耐受,以手做扇,烦躁地在脸下扇来扇去,越扇心里越烦躁。
其实大阿爹的用意我自然能看得明白,自我和韩承肆出生那刻起,他便用与我的一纸婚约绑缚着韩承肆,那也是为了将来。
如今韩承肆已经成人,南梁王一生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盼望着韩承肆能回南梁继承王位。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偏生大阿爹就是不放手,偏让韩承肆呆在长安。
今时不同往日,南梁虽然只是一方小国,但是国势繁荣,兵力强健,颇有扶摇直上的势头。
我阿爹身为威远将军镇守在边塞之地,领兵出征数百次,就是为了阻挡南梁进犯大昭领域。
两方交战几年,明着暗着也有几十次,起初阿爹领兵打仗总是能轻易获胜,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交手下来,阿爹早已经不是南梁的对手。
有好多次阿爹身为将军受了极重的伤,是我偷摸着在战场上将受了重伤还要拼上一条老命的阿爹打晕,然后乘人不备时送回边塞的。
实话实说,我知道阿爹的事情不多,极为隐秘的也就是两件,一件是他以前曾是南梁的王,一朝之间背叛了他的国家,他的民,另外一件就是阿爹晚夜时分联合刀叔还有无名,商议锻造兵器之事,阿爹口中所言锻造兵器是为了保护南梁他曾亲手建造的一支铁骑兵。
我只知道这些,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阿爹会和我说,其他的事情,他只字不言。
所以到今日,阿爹已经离世了有十六日,我还不知道,他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私下锻造兵器,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亲手建立起的铁骑兵,也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联合南梁王一举剿灭大昭。
想到此,我忽然折身看着端坐在我身旁,正侧过脸目不眨经地盯着我看的韩承肆——
“你想回南梁吗?”
他别过脸不再看我,沉默了片刻后说,“你觉得呢?”
“我想让你回去。”
“所以才来辞婚于我这样粗苯的法子?”
我撇了撇嘴,“虽然笨,但总是办法。”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草,坐的时间久了,感觉身下就像火烤一样,这牢狱,真是水深火热之地,要比我们边塞的酷暑之天还要让人难熬。
韩承肆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叫了我一声,我侧身朝他看时,火把的光影一瞬划过他脸,那一刻,短短的刹那,我忽然想到了初入长安的那个夜。
他从划船里弯身走出,一个人寂静地坐在船头上,那时候的他,神色落寞哀泣,其实我该了悟,这个人就该是韩承肆啊,我来,他怎么会不来接我呢。
“怎么了?”我压下心中事,开口问他,声音远要比以前轻柔了很多。
此时此刻,韩承肆面容平静,额间虽有细细湿汗,但他镇定自若,端身坐在牢房里,恍然如天外来人。
他的唇角再无带着几分邪气的笑,他朝我看,眼神沉重,“我自小到大,靠着一句话活下来,穆清,你知道是哪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