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里,正德皇帝正在和刘姬在观看进贡来的仙鹤,谷大用一路小跑的过来道:“回禀圣上,王祐康已经伏法。”
正德皇帝眼睛还看着仙鹤,手携着刘姬柔荑,随口问道:“那就好,是他亲口招认的吗?”
“当然是了。”谷大用用笑容遮挡住不自然的语气道:“是他亲口说的,把自己做的事一一招认,圣上要不要看看他招的供?”
“不用了。”正德皇帝懒得看那些东西,摆手道:“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下去吧。”
谷大用抹了一把汗,退下了,要是正德皇帝执意要看王祐康,结果发现他舌头没了,自己就惨了,想到这里,暗下决心要把他弄死再说,做一个死无对证就好了。
刘姬心里还高兴了一下,认为王祐康敢说自己坏话,被赶回原籍收点苦楚是应该的。
刘瑾在自己寓所,坐着摇椅正躺着,旁边站着一位三十五六的男子,穿着一身长袍,头上带着方巾,颌下长须过胸,面容白净,正说着话,下人进来道谷大用来见,刘瑾大概猜到了为什么,让他进来了。
谷大用刚一进来,就对他道:“刘公,王祐康已死。”
刘瑾眼皮微微抬了一下道:“做得好。”
“可是刘公那么费劲的弄死他做什么呢?”谷大用疑惑道:“直接让人杀了他不就行了?”
“第一,王祐康如果死了,刘娘娘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你我事情都要败露。”刘瑾淡淡地道:“第二,敢骗我,在背地里耍手段,我不仅要让他死,还要让他永不翻身!”
谷大用打了个寒噤道:“属下明白。”
“不说他了,这几天我要让应韶去江南一趟。”刘瑾皱眉道:“这个王祐康实在是太恶毒了,不仅抬高盐价,还以次充好,不管不行了,你去调拨几个人跟随他去,以防乱民。”
谷大用点头道:“是,不知那位应韶是?”
刘瑾一指旁边那人道:“这位就是国子监祭酒王应韶,做事很有条理,有空多和他交流一下,对你做事有帮助。”
谷大用道:“是。”
谷大用和王应韶一起离开了,到了西厂,谷大用调了四个高手,打扮成斋夫陪着王应韶去江南一代。
王应韶临走之时,张彩特地来送他道:“王兄此去可否要经过平阳?”
王应韶答复道:“江南地方我都要巡视,平阳也不例外。”
张彩就笑了笑道:“我听说啊,平阳知府张恕有个妻子,非常漂亮,你去把她弄来,回来我给你升官,你不是一直想做太学的老师吗?”
王应韶心头一动,道:“属下明白。”
于是王应韶一路到了仪征地方,先是在秦淮河吃喝了一番,遇见有百姓来告状的,推脱舟车劳顿,不便见人。
第二天会见各地官员,收了几大箱银子,光是清点就费去了两天功夫,在此期间依然推脱舟车劳顿,挨到第三天,才升堂判案。
有人过来告诉王应韶,说荆州知府贪赃枉法,王应韶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假装沉思,实际上用眼睛偷瞄,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人名,都是那些给他送过银子的官员,在第三行的位置上,荆州知府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排名很靠前,这说明他给的钱很多。
王应韶道:“据我查证,荆州知府并未有过贪赃事实,而你居然敢诬告朝廷命官,该打。”
就这样第一个告状的人被打了二十大板拉出了府衙,自此再也无人敢来告状了。
除此以外,王应韶还大肆售卖监生,赵伯贤的监生就是从他手里买到的。
赵伯贤这天和金玉屑商量着要去见王应韶,权答谢王应韶知遇之恩,心想着自己作为监生不比以前商人,要穿的体面一点,就跑去问学舍里的先生道:“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文人最厉害?”
那先生就说:“当然是魏晋时期,那时的文人风流,为后代楷模,诗词歌赋也是那时候的好,就连书法后代都比不上的。”
赵伯贤就四处搜寻魏晋时期衣装打扮,才有了那一番好笑事情,到了扬州庠里,通报了斋夫,斋夫进去和王应韶说,王应韶是记得这赵伯贤的,遂让他进来。
赵伯贤整理了一下衣裳,前去拜谒王应韶,王应韶此时在院子里闲坐,无聊见看见赵伯贤这身打扮,笑了出来道:“你从哪里做来这身不合时宜的打扮?”
赵伯贤如实禀明道:“是学生乡里先生说的,都说魏晋时候好,我就做了这一身衣服来见老师。”
“魏晋时候哪里好了?”王应韶笑着道:“说是风流?其实不过是对于时局的一种无奈,不得已寄情于山水罢了。”
“可是听说他们诗词歌赋做得好。”赵伯贤道:“书法也妙。”
“那些有什么用处呢?”王应韶摇摇头道:“如今只有写八股文才有出路的,那些诗词都是无用的。”
赵伯贤好奇地道:“我看谢灵运山水诗写的也好,为什么本朝就不能引用山水诗来做八股呢?这让那些喜欢写诗的,岂不是没有出路?”
“莫说你了,就是谢灵运在世,也得放下旷闲的架子去写八股了。”王应韶举了个例子道:“你可看过《宣室志》吗?”
赵伯贤摇头道:“学生没有看过。”
“里面就记载了一件事啊,可为当下人振聋发聩。”王应韶道:“元和初年,丹阳有一个进士叫做陆乔,家里富裕而好客,沈休文知道此事后,带了范彦龙,还有自己的儿子青箱去了他家,在相会的时候,沈休文还让自己儿子吟了一首诗,据说是过台城有感而发,诗曰:‘六代旧江川,兴亡几百年。繁华今寂寞,朝市昔喧阗。夜月琉璃水,春风卵色天。伤时与怀古,垂泪国门前’诗罢陆乔就说了,昭明所载,魏晋时候诗都不拘泥于音律,直到沈佺期、宋之问成名以后,众人才依音律作诗。”
“当时沈休文就说了一句话。”王应韶大笑道:“不得不为今人之诫。”
赵伯贤听得拜服,问道:“什么话?”
“沈休文就道:‘今日为之,而为今体。亦何讶乎?’”王应韶道:“既然咱们都生活在今天,当然是要依凭今天的文章做事了,不必刻意寻摸古人事情,那样反而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了。”
赵伯贤听了这话,顿觉醍醐灌顶,拜谢道:“多谢老师教诲,弟子受用了。”
“好了,你这衣服也该换了。”王应韶站起来,叫斋夫过来道:“你去把我箱子里面一件衣服拿来给他换上,还有那双布鞋。”
斋夫去了,不一会拿来一件青色直裰和一双薄底布鞋,赵伯贤谢过了王应韶,去书斋里换了出来,和王应韶又谈论了一些实务,赵伯贤茅塞顿开。
过了几天王应韶要走,赵伯贤打听到了他坐那艘船,也跟着一起上去了,王应韶对于自己有这样一个小跟班并不厌烦,反而竭尽所能的去教导他,还教他写诗,虽然赵伯贤的白泽打击了一下,却没有丧失信心,还想着凭借自己本事当个进士,甚至连做了进士以后要做什么官都想好了。
到了平阳地方,王应韶让人把平阳知府给抓进了牢里,诬告他控制盐价。
毕夏对于张恕这个人也没什么印象,毕竟没给自己送过钱,看到他被抓了,有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然后跑去巴结王应韶。
王应韶在痒里听说毕夏来了,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人,但碍于前程,不得不见,要是得罪了他,他又在刘瑾面前胡说一通,自己的半生心血就没了。
在学舍坐下,然后叫毕夏来。
毕夏和王应韶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道:“这一趟,祭酒是奉刘公命令来的吧?”
王应韶点头道:“是的,特地来查抄不法官吏。”
“可是祭酒既然已经把张恕抓了,为何迟迟不动手呢?”毕夏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祭酒不妨说明白,在下也好配合啊。”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王应韶大笑道:“除了奉刘公旨意以外,张尚书还命我要把张恕妻子弄到京里去。”
“哎呀,原来是这样。”毕夏释然一笑,又提醒了王应韶一句道:“张恕这个人啊,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要对付他,不容易。”
说到此处,毕夏又想起了什么,恨恨地道:“那个涂祯也是一样,非要我把他全家都抓了才肯招认罪名,还是邵宝机灵,集了几万两银子过来孝敬我。”
“太监请放心。”王应韶淡然道:“我既然敢把他关起来,就有把握让他改口认罪,并且再也不会上报朝廷。”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毕夏起身道:“在下告辞。”
王应韶别了毕夏,把那四个斋夫叫上,去了大狱里,正巧,他前脚刚走,赵伯贤后脚就跟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卷书,过来请教王应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