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孔道衡这番话,实在让人感到吃惊,刘天和知道一些八虎的事情,略一思索,对孔道衡道:“左都御史,你说这个幕后推手,会不会是张永?”
“张永吗?”郝宗殷沉声道:“我听家父说起过这人,也是一个奸吝无耻的小人。如果是他在和刘瑾斗,那可真是恶有恶报!只是他身兼的职责虽然多,可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刘瑾,他和刘瑾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刘瑾现在不仅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还总督东厂。”刘天和道:“锦衣卫也屡次向刘瑾示好,这等权势,恐怕无人能及了吧!”
“那西厂呢?”平常问道:“我听说西厂也很厉害。”
“西厂现在由谷大用掌控。”孔道衡道:“而现在,谷大用听命于刘瑾。”
“怪不得刘瑾来了,谷大用也跟着来!”郝宗殷一拍大腿,戏谑地道:“原来是刘瑾的跟班奴才!”
唐伯虎皱眉,忧虑道:“看来刘瑾很会治人,把每个人都拿的死死的。”
“这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我一方面在联络朝中的老臣。另一方面我也是想在此次科举考试里选拔真正的人才。”孔道衡看向唐伯虎,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道:“唐解元,这件事就麻烦给你了,如果有贤士,一定要留住他们。”
唐伯虎点头道:“好,我会多多留意的。”
“对了。”孔道衡把一封信递给唐伯虎道:“这个是香柳娘现如今的住址,你去和她相会吧。”
唐伯虎接过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简单的地址:顺天府霸州文安县王东村唐虎店。
平常不由得拍手道:“香柳娘好痴情的女子,先前开了一家念元店,取怀念解元的意思,现在又是唐虎店,至于其中的意思,那就实在是太醒目了。”
唐伯虎收好地址,对孔道衡一拱手道:“多谢左都御史相帮!”
孔道衡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我乐意见的事情。”
“平照磨。”孔道衡道:“你领着唐解元去,那地方比较难找,唐解元恐怕会迷路。”
平常点头道:“是。”
平常、唐伯虎、郝宗殷出了大厅,来到门口,互相别了,这时平常才发现,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
“吴公子哪里去了?”平常回头往都察院里去看,没发现吴得鹿的下落,疑道:“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见人影了?”
唐伯虎也觉得奇怪道:“刚才咱们去看刘瑾时,吴公子还在呢。”
平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惊骇地道:“吴公子不会是准备暗杀刘瑾去了吧!”
唐伯虎也是一惊道:“这种事,吴公子做的出来!吴翰林就是被刘瑾诬害的,说不定吴公子要为他父亲报仇。”
“这可糟了!”平常茫然失措道:“皇宫里高手很多,吴公子不一定能对付的了!”
“别急。”唐伯虎四下看了看道:“平照磨,你知道皇宫在哪里吗?咱们快去,说不定能制止吴公子的行为!”
平常道:“对!”
于是这二人一路狂奔,要去皇宫等候吴得鹿的出现。
然而刘瑾并没有回皇宫,因为他也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
所以在出都察院门的时候,他就把扇子拿了出来,放在手里展开,轻轻地摇着。
谷大用看到扇面上龙飞凤舞的那首诗,赞叹不已道:“太监这扇面,当真是绝了,试问能让李阁老挥毫泼墨的,世上还有几人?”
刘瑾看了一眼这首诗,微微一笑道:“李阁老,他确实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
“他倒是不想识时务。”谷大用谄媚地笑道:“如今这世道,谁敢不听太监您的话啊?”
刘瑾瞥了谷大用一眼道:“你就不是很听我的话。”
谷大用吓得一哆嗦,慌忙道:“我竭尽心力帮助太监做事?哪里敢不听话?”
“我问你。”刘瑾似笑非笑地盯着谷大用道:“曹雄的钱,是你收了吧。”
“我可不敢收这份钱!”谷大用摇头道:“曹雄可是太监您的亲家,我怎么敢收他的钱?”
“什么亲家?”刘瑾质问道:“我一族亲女儿嫁给他儿子而已,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怎么找到的这个人?”
“这也不是我找的啊。”谷大用倍感委屈道:“是他自己说的,就在刑部大牢,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监您的亲家。我怕太监您知道这件事以后生气,所以才来都察院提醒一下孔道衡,让他好好做事。”
“罢了。”刘瑾冷哼一声道:“虽然这个曹雄的关系和我很疏远,但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理,只是以后你再做事之前,和我说一声。如果今天不是我及时赶到,以你的性格,恐怕咱们和孔道衡就撕破脸皮了。”
谷大用唯唯诺诺了一番,然后小心地问道:“这个孔道衡不过是个都御史而已,太监有必要这么看重他吗?要知道阁内,大部分都是咱们的人了。”
“虽然我掌握大权,然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刘瑾问道:“难道你想看我刚掌控了一些人,就被格杀吗?”
谷大用摇头道:“不敢。”
“说到底,你我都只是宦官而已,管不了外臣。”刘瑾眯着眼睛,往远处人群看去,意味深长地道:“要想制衡那些外臣,还得用外臣。”
“可是那些外臣不都已经是太监的爪牙了吗?”谷大用疑惑道:“还需要怎么制衡他们?”
“表面现象而已,实际上在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刘瑾整理了一下衣袖,叹道:“我现在还得势,如果有一天我失势了,他们又会怎么对我呢?”
谷大用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笑道:“太监多虑了,以目前圣上对您的宠信,怎么会有那么一天?”
“你也跟着文人,学会了那些溜须拍马吗?”刘瑾看向谷大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你我同为八虎,也都是一起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大家都功不可没。至于邱聚、魏彬他们,纯粹是找死。”
说到这里,刘瑾神伤道:“假如他们能老实一点,不觊觎我手里的东西,那么,现在他们就没必要混的那么惨了!”
谷大用忽然打了个寒颤,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怵,但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这是瞬间的事情,可还是让刘瑾察觉到了。
刘瑾双手按住谷大用的肩膀,微笑道:“你不用怕,我不想害死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独行者,我也会觉得寂寞。”
谷大用长出一口气道:“是。”
“但是呢……”刘瑾忽又冷声道:“我不介意忍受那种寂寞。”
谷大用冷汗流了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天,只憋出一个“是”字。
刘瑾放开手,又看向人群,感叹道:“所以啊,现在看上去我已经大权独揽了,没有人可以和我争。实际上在这些平静之下,暗潮汹涌,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死的粉身碎骨,连渣也不剩了!”
谷大用惊犹未定,只得附和地道:“是是……”
“趁着时局对我们还有利,就应当好好布置一番,以免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刘瑾摇着扇子,噙着笑道:“这些举子们,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帮他们完成当官的理想,他们当然就会依附我们。”
谷大用擦干了汗,提出了个问题道:“这些人都是用金钱和权位笼络的,他们可不会有什么仁义道德的观念,太监就不怕他们过河拆桥吗?”
“谁敢?”刘瑾反问道:“他们每个人都在行贿受贿,都在做违法的事情。只要有一个敢对付我,我就把他们的罪状亮出来!”
“剥皮实草、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刘瑾冷笑道:“他们有选择的权利,但避免不了的,却是死亡!”
风,不知从何而来,但却寒冷刺骨,有些人已经把衣襟拉的紧紧的了,以免寒风入怀。
谷大用却愣在了那里,在深秋的天气里,也没有披上一件月衣。
他还是中午来的,那时候还不算太冷,而且他没有料到刘瑾会来,也没想到刘瑾会突然和他说这番话。
事情的复杂度,超过了他原先的预期。他所规定好的时间,突然发生了变化,导致他无法及时回去,回到那个四面有铜管,铜管里烧炭的暖室。
然而他并不觉得寒冷。
因为现在有比寒冷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刘瑾不可能平白无故跟他说这么一番话,一定有他的考虑和目的,那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从与刘瑾不和,到现在的卑躬屈膝,甘愿沦为刘瑾的跟班,谷大用转变的很平稳,他自认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即使是今天这件事,谷大用也表现的像极了一个唯恐主子不高兴,四处替主子做事的奴才。并且巴结的,不知道该怎么巴结好了,然后到处找事情做。
今天这件事,就是谷大用故意找的一件事。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都察院和刘瑾斗起来,然后他好从中渔翁得利。
这本身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因为目前为止,刘瑾的视线都被张永、马永成,以及朝中大臣吸引去了,根本无暇顾及谷大用。
可是今天刘瑾的话,让谷大用产生了迟疑,他不知道这是简单的对话,还是另有深机的试探。
谷大用忽然也抬起头,看向人群,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