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列子才说:‘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善善道:“当年端木子贡倦学问孔子,而仲尼曰‘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
善念点头道:“所以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
吴得鹿笑了笑,接过话茬道:“此后孔子还言道:‘死也者,德之徼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了。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又有人钟贤世,矜巧能,修名誉,夸张于世而不知已者,亦何人哉?世必以为智谋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去。’”
平常在一旁听的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掩饰住尴尬的情绪。
王集川见此情况,笑道:“人之所以畏惧死亡,只是害怕自身所有的东西就此消失了。然而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谁的,圣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很坦荡的面对死亡。而钟爱人间缤纷俗世的人,喜欢卖弄自己的机巧,夸赞自己的能耐,修缮自己的名誉,自以为这样闻名于世就很了不得,但其实,他们才是失去最多的人啊!”
平常问道:“他们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自己真正的家。”王集川笑着回答道:“行而不知归的人,得不到休憩,不过是白白累了自己而已。至于财富和名望,都只是虚妄。人都是一丝不挂的来,也都是一丝不挂的去。杨朱曰‘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实在是没必要活的那么累。”善善道:“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
“你给我闭嘴!”赵伯贤往善善张开的嘴里塞了个糕点道:“整天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有什么意思?当今世上,只有八股文才是出路,一切和八股文无关的东西都没办法存在,你们谈论一些将要不存在的东西,我看才是最大的虚妄。”
金玉屑摇头晃脑地道:“对,只有写八股文才有出路,写其他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去关注,更不会有人提拔你们升官发财。不能升官发财,遑论换老婆?不换母老虎,你们就将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善善把糕点吃了,问道:“请问赵兄,你的八股文写的如何?”
“当然还是有待提高了。”赵伯贤摇着扇子,干笑几声,然后豪气干云地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一直在学,相信不久之后,我就能凭借真正的实力考上举人,进入国子监当一个真正的监生。”
善善疑道:“怎么,你现在不是监生吗?”
“是啊,不过是用钱买的,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呢,心疼死我了。”赵伯贤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们可不要到处传,说了会有人查的!”
“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好啊。”善善道:“你既然有这个自信,能够考上监生,为何还要拿钱买?现在是没事,以后要是有事了,别人把你查下来,即使你有真才实学,也会被说成是弄虚作假。”
“我不是没想到真能成为监生嘛!”赵伯贤无奈地道:“我家世代为商,身份低微,进京赶考是要被人笑话的,索性就不去了。这样一直耽误着,也没学好文章。直到国子监祭酒把监生当成商品买卖,我买了个,才有了学文章的念头。”
“其实你要是真有这个志向,完全可以从小就开始学的,别人怎么嘲笑你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善善道:“你想成为什么人,做就是了。就怕从一开始,选择了放弃和妥协。”
“但是从现在开始,也不晚,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赵伯贤毅然决然地道:“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监生,光宗耀祖!”
吴得鹿问道:“你不是还会写诗吗?这也是一种本事,说不定以后能给你的生涯增加一点助力。”
“说起这个,我差点忘了。”赵伯贤一拍脑门道:“我还给你写了一首诗呢,在房里搁着。”
吴得鹿欣喜地道:“好啊,拿来,我好鉴赏一下。”
赵伯贤亲自回到房间,取出一张纸,正准备递给吴得鹿,忽然看见他手上都是泥,又把伸出去的手给缩了回去道:“快去洗洗手,以免将我的大作弄脏了。”
吴得鹿笑道:“我这就去洗手。”
赵伯贤展开宣纸,用手指弹了一下纸的边角,赞不绝口:“除了我以外,天底下还会有谁写得出这种好诗!”
善善道:“让我看看。”
“不行。”赵伯贤卷起纸,护宝贝一样拿在手里道:“这是给吴公子看的,要等他回来亲启才能给你们看。”
“搞的还挺机密。”善念笑道:“就是不知道写的到底怎么样。”
“你看了就知道。”赵伯贤卖弄关头地道:“绝对震撼你的耳目!”
吴得鹿这时洗好了手脸,把不为放在房里,走了过来,小心接过那张宣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诗,吴得鹿看罢,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
善念问道:“吴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诗写的不够好?”
“怎么会不好?”金玉屑怒然道:“我家少爷写的是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是世界上最好的!你们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对对对,一定是最好的。”善善点头道:“好的和元好问描写的那样,是‘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的。”
赵伯贤很受用地道:“这句话我虽然听不懂,但一定不是什么坏话。”
“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溜溜。”王周道:“吴公子,你念出来让我们听听怎么样。”
吴得鹿微微点头,念了出来道:“涵虚不盈满,百川去复来。坚鸣诚可笑,凤途犹应藏。”
“除了不押韵、不合格律、不顺口。”善念道:“其他的都还好。”
王周道:“这个其实还相当凑合,吴公子你皱什么眉啊?”
赵伯贤催促道:“吴公子快念,让他们好好欣赏一下我的诗作。”
吴得鹿很是为难,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命在我手,天下全部有。要是谁不肯,我就血沾手。”
“哈哈哈!”赵伯贤大笑道:“怎么样!够不够霸气!够不够厉害!”
吴得鹿把纸合了起来,吃了块糕点,没说话。
王周问道:“赵兄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照实说。”
赵伯贤自豪地道:“王大侠有什么话请直说,那些溢美之辞请不要客气,尽管往我身上堆就好了!”
王周沉吟半晌,赵伯贤疑道:“是不是想夸我的地方太多,无从说起?”
“不不不。”王周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你,你写后半段诗的时候,有没有脸红过?”
“怎么会脸红呢?”赵伯贤反问道:“我写了这首诗,多好听?连我自己都有些佩服我自己。”
“哦!”王周道:“好吧,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些人都不是喜欢嘲笑别人的人,所以赵伯贤在很嘚瑟的显摆,他们也都没有什么表示。
眼见气氛很沉闷,吴得鹿便换了个话题,问平常道:“平司务,你这次前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白少侠说?”
平常道:“这次治河,大家都升官了,我和白泽也都从九品的司务升为了八品的照磨。还有就是孔都御史要我带白泽和唐解元赶紧进京。”
“恭喜。”吴得鹿笑道:“看来以后要叫平照磨了。”
“照磨也只是小吏而已。”赵伯贤道:“我说你们俩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大员的家臣,怎么气势那么弱?现在还只是八品!”
“八品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平常憨憨地一笑道:“我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居然能做官。”
“这可不是官。”赵伯贤摇头道:“照磨这个职位我知道,就是看管卷宗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官了。你真不如求你家老爷给你个监察御史当一当,游走各处,很清闲,油水又多。”
平常明显被赵伯贤这番话给吓到了,惊慌地道:“这个可不敢,都察院本身就是监察百官的地方,既然身为都察院的一员,怎么能贪赃枉法?”
“平照磨真是正义凛然!”善善夸赞道:“当今世上,有人功成名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恶。平照磨能秉持真心,除暴安良,真是难得。”
这句话说的平常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笑道:“其实这很正常,我们都察院都是好人,我也是和大家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志木点头道:“一个良好的环境,也是培养人才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