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得鹿出了门,东瞅瞅西看看,实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要知道这才是他第二次来京城,对这里还很陌生。
索性开启天眼,简单看过一遍,却是见到了那群举子聚在一起吵嚷。吴得鹿用起至游步,瞬间来到这群人处。
这些人不停地喧哗着,声音也都杂乱无章,听不清谁在说什么,大概都不是什么好话。
就这样一直绕着京城,吵嚷着,重要把锦衣卫给惊动了,来了上千人,各个都带着刀来的。就这样当街,和这些举子们缠斗起来,杀了好几个,反而让举子们更加躁怒了。
“锦衣卫居然敢当街残杀学子!真是有辱斯文!”
“子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兄弟们,跟这些锦衣卫拼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就死在这里,博个千古美名!”
“对的!好教后人都知道,这些锦衣卫该有多恶毒!”
……
就这样群声激愤,反倒把那些锦衣卫吓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了,慌乱当中,居然还有举子夺了刀,把锦衣卫给砍死了。
吴得鹿眼见此事不能善了,想要出手制止双方的凶杀,岂料不远处传来一声阴冷的笑,紧接着一人从旁边飞来,一把揪起一个举子落到了屋顶上,正好让众人得见。
这些书生见此情形,浑然不惧道:“看你官服,想必也是朝中大员,最次也是个千户。怎么能助纣为虐?危害百姓呢?!”
那个被抓住的举子刚开始还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就平定下来,抹着泪道:“几位同年,假如我今天死在这恶人手里,你们一定要禀告乡亲父老,就说我没给他们丢人!我是为了仁义而亡!”
有几个和他一起来的人,听闻此话,无不悲愤交加,泪如雨下。并且一起向上喊道:“年兄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不会让你白白死去!让你的事迹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多谢各位了!”那人对着众人一拱手,大义凛然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慷慨就义了!”
“狗贼!”那人瞪着那个锦衣卫道:“你杀了我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吴得鹿这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那个锦衣卫敢动手,他就上去把那举子救下了。
然而那个锦衣卫只是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
那人还正疑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用刑对付他吗?刚琢磨到这里,那锦衣卫把他直接扛在肩上,脱了裤子露出两瓣屁股对着下面众人,然后伸手就去打。
这锦衣卫出手不重,也没打几下,只四五下便停手,将那人直接从屋顶扔在了地上。
这屋子也算很高了,大概一丈有余,再加上那个锦衣卫是扔下去的,也可以算是从两丈高空突然落下,并无防备。
若是一般时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那人早就痛的吱哇乱叫了。可是现在,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抓紧穿上了裤子,然后立马一瘸一拐的躲到了人群当中去了。
那个锦衣卫就在屋顶上大叫道:“你们谁要再敢闹事,直接拖出午门外,脱裤子打屁股,到时候,你们这些人的脸面,可就不复存在了!”
这些人听了这话,就老实许多了,虽然还有些议论,但不至于继续打人。
有个锦衣卫赞扬道:“还是桑千户有办法,出手就制服了这些闹事的举子。”
从举子当中,走出一个人,身上穿的是补丁衣服,指着桑平:“你到底是谁?和焦芳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为何替他做事!”
“我身为锦衣卫千户,维护京城治安是我的本分。”桑平冷哼道:“和他焦孟阳能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们,若是再敢闹事,当心我出手,把你们一个个都推出午门,到那时。”
“哼哼!”桑平闷哼两声道:“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些人见识过了桑平的手段,听到这种警示,好像洪流遇上了大坝,再怎么翻腾的内心,也只能被阻拦住,爆发不了。
就这样,这些举子们,含着恨,陆续离开了。
桑平从屋顶上下来,身体忽然痉挛了一下,虽然在半空中又重新调整好了,但落在地上时,身形还是晃了一晃。
那些锦衣卫都在欢喜把举子们赶走了,没注意到这点,都过来谢桑平,桑平一拱手道:“我还有公事在身,少陪了。”
那些锦衣卫也没强留,让桑平走了。
吴得鹿一直躲在茶棚内看着,他倒是对桑平这种做法觉得新鲜,确实,这些人大老远的从家乡赶到京城里,都是撇家舍业,甚至于倾家荡产的来。所以他们可不怕死,宁愿和锦衣卫拼杀,也不会退下的。
反倒是这种极具羞辱性的惩罚,会让他们镇定下来,毕竟文人都是要面子的。
这让吴得鹿对桑平这个人多了一些注意,他落下时发生的痉挛,以及身体的晃动,都被吴得鹿看在眼里。
吴得鹿用天眼帮桑平看了全身的经络,发现他体内并无病灶,偶有伤口也只是旧伤罢了,所以他那一次的痉挛,有些蹊跷。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存在的事情,或许是中了某种独门毒药,而且那种毒药很细微,细微到就是吴得鹿也看不懂。
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吴得鹿一路跟随,到了桑平的官署当中,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并且皱起了眉头。
吴得鹿靠在一家住户的墙上,桑平法术不高,吴得鹿没必要那么小心的藏身,只要站在不远处,用天眼看就好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吴得鹿并未探入他的意识,那样或多或少,还是会让他察觉到的。
虽然吴得鹿不怕事,可也不想多引起麻烦,现在的事情,已经够麻烦的了!
在吴得鹿这边看来,桑平这个人表情很丰富。一会愁眉不展;一会镇定自若;一会瞑目沉思;一会焦躁不安。
就这样,神色来回变动,到最后,居然笑了出来,而且笑的很诡异。
既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更不是开心的笑。
这种笑里面,似乎有些悲伤,但也有些庆幸。此中更有些许掩盖不了的痴狂。
吴得鹿很是讶异,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发出这种笑来。忽然间,吴得鹿想起一个人来。
那还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有个商户,因为被劫匪抢了,不仅货物没了,就连家人妻儿都被人掳走了。
这个商人在大冬天,雪花满地的时候,蹲在墙角哭。吴俨带着吴得鹿上街玩,见此情形,于心不忍,给了他一张银票,足足可以让他东山再起。
然而那个商人并未接过去,只是盯着银票看了好久,终究却笑了,就那样躺在墙角,大笑不止。
吴得鹿记得,吴俨当时没办法,轻轻叹了一声,就带着吴得鹿继续前行,那个商人,也变成了吴得鹿无数记忆当中的一个。
正好像那天的雪花一样,吴得鹿知道雪花堆积起来是什么样的,也知道每一片雪花都有六个角。
可你要让他说这些雪花到底都长什么样,吴得鹿说不上来。
不仅仅是因为时间的原因,让记忆变得模糊了。对于那时还小的吴得鹿而言,那些雪花,是真的太模糊了。
可是今天听见桑平这种笑声,却让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冬天,重新见到了那个商人。
好像历历在目一样,清晰的,好似雪花也从那时候,忽然之间来到了现在。飘飘荡荡的,好像一只在风中跳舞的精灵,慢慢地摆动着灵活的身形和六角形裙摆,把最美的灵魂呈现在世人面前。它们带来了纯洁;带来了美景;带来了诗意;带来了寒冷……
吴得鹿伸出手,接下一片雪花,他温暖的手掌一下子就将雪花融化成了水滴——清白的水滴。
为何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如此短暂?还是因为短暂,才显得美丽?
吴得鹿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以及怒聚在一起的彤云,轻声呢喃道:“居然,下雪了。”
现在已是十月,距离冬月不远了,下雪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它们的出现,还是给了世人一些惊喜。
不知是谁家的大小姐,听见小丫头乱叫,欣喜地推开窗户,往天上看去。
现在的雪,说白了就是微微的霜霰而已。小小的雪粒子,夹着一些雨滴,落了下来,把行人的衣服都给湿透了。
然而行人还没有发现,继续在路上行走,好像这种小雨,无法给他们造成伤害。
吴得鹿心念忽的一动,然后就发觉桑平不见了,扩大了天眼的范围,这才发现,他迈着艰难的步伐,正往皇宫里走去。
桑平现在心里谁也不怨,他只怨自己,为什么事先没有问清楚,这种药为何只剩下了一粒!
现如今他也中了履霜薄冰的毒,和石文义一模一样!如果三个月没有解药,他就会死!
可要想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找到张洗,又何其困难?!
如若不是张洗自己出现,锦衣卫安能找得到他?
所以,桑平放弃了寻找,放弃了自己的性命,转而去寻求权利!
又不是直接就会死,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在这三个月里,他桑平,一定要享尽人间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