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洗见杨彻真的是生气了,赔笑道:“我其实是准备想洗的,然而实在是没空。”
“你做什么去了,连澡都没空洗。”杨彻也自知失态,收敛怒意道:“不会是偷了别人东西,被人追杀吧!”
“我没有偷东西,相反,我给人送了个东西。”张洗窃笑道:“我给具足寺方丈送了一顶帽子。”
杨彻疑道:“你送别人帽子,别人怎么会追杀你?”
“因为我送的,不是普通的帽子。”张洗双手一比划道:“而是一顶这么大,这么厚,绿油油的高帽。”
杨彻失声笑了出来:“给和尚送绿帽子?这事天底下,恐怕只有你做的出来!”
张洗怡然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全天下也只有我,才敢捉弄那个假和尚。”
“那那个假和尚什么反应?”杨彻明知故问道:“是不是很开心?毕竟是一件礼物,而且作为天工谷谷主给的礼物,质量应该不错。”
“质量当然是没得说了。”张洗道:“我在那顶帽子外面洒了一层火浣粉,就是拿炎洲风生兽皮毛磨成的粉,洒在一般的衣服上,会使衣物在一段时间里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看来谷主送礼物,都是煞费苦心的。”杨彻又问道:“那现在,具足寺的假和尚,怎么处理的那顶帽子?”
张洗道:“那顶帽子,我就用绳子系在了方丈室内。”
“绳子上面……”杨彻笑了出来道:“是不是也有火浣粉?”
“你猜的不错。”张洗狡黠地笑道:“现在具足寺的假和尚想要把帽子拿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那位神僧修多罗,气得脸色铁青。”
杨彻奇道:“你怎么知道修多罗的脸色不好看?难道你亲眼得见?”
“我不仅亲眼得见,我还用手在修多罗新做的袈裟上抹了一把黄泥。”张洗捂着肚子笑道:“第二天,我又懒洋洋的躺在寺院门口,那个神僧居然没有发现我!”
杨彻道:“所以这就是锦衣卫追杀你的原因?”
张洗点头道:“是呀!”
杨彻又道:“锦衣卫追杀你追的太急,你才没有空洗澡?”
张洗又点了点头道:“是呀。”
杨彻叹了一声道:“看来我刚擦的板凳被弄脏,实在不应该怪你。”
“冤有头,债有主。”张洗也是一叹道:“你确实不应该来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杨彻问那个千户道:“你叫什么?”
那千户阴冷地道:“桑平。”
杨彻看了看他腰间的刀道:“你好像用的是刀。”
桑平不带一丝情感地道:“会用,但不熟练。”
杨彻惊疑道:“你很诚实啊?”
桑平冷笑一声道:“我的诚实,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哦?”杨彻思索了一下道:“所以你可能不叫桑平。”
桑平不置可否地道:“可能。”
杨彻接着道:“你也可能很会用刀,而且用的很好。”
桑平仍旧是那一副平淡的样子道:“可能。”
“但是你的剑,确实不错。”杨彻赞扬道:“而且是双剑在你手里,一定会发挥出极强的威力。”
桑平居然没再说话,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杨彻说对了?
“我也见过很多用双剑的人,他们都不如你。”杨彻摇头道:“这些年的江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了,虽然有无数的新人来,然而真正愿意用功的人,却太少太少。”
桑平还是不说话,但微张的双臂,似乎有了动作,这点动作在平常眼里看来微乎其微,但赵鐩,却玩味地看着桑平。
“他们但凡有了一点名气,就疏忽了习武。要知道练武这种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杨彻感叹道:“然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愿意看他们练武,而且指定就要看某一招,这些人就使劲的用那一招来取悦别人。这样一来,就把武学给活生生的练死了,等到别人厌烦了以后,他再想让别人关注他,却已经很难了。”
杨彻问桑平道:“你知道怎么制作扇子吗?”
桑平似是有些不耐烦了道:“我不想知道。”
“你,太过于急躁了。”杨彻惋惜的叹道:“听我说完这些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桑平忽然就闭嘴了,在他眼里看来,杨彻就是一个多嘴的人。但是不久以后,杨彻就将变成一个再也说不了话的死人!
“制作扇子,这是一种能耐吧?实则不然。”杨彻道:“要想制作一把上好的扇子,需要经过十几道工序才可以。而且从选材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每种扇子的优劣。”
“至于怎么选材,这又是一种极大的学问,我也就不赘述了,就单说一说扇骨吧。”杨彻极为认真地道:“扇骨,是做扇子的关键,如果没有好的扇骨,那么用不了几天,扇子就会发霉变质,甚至开裂断掉。这扇骨,又分为好几种,最常见的就是玉竹扇骨、罗汉竹扇骨、棕竹扇骨、湘妃竹扇骨、梅鹿竹扇骨、凤眼竹扇骨。”
“我在这里罗列了一大堆扇骨,无非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简单的讲了出来,但实际情况,却复杂的多。”杨彻一说起匠人的活计,神色都变了,从原先的杂役,变成了一个博古通今的老先生:“每一种竹子的性格不一样,处理的方法也各有千秋。如果你用做棕竹扇骨的方法去制作湘妃竹扇骨,那么你得到的,只能是一个废品。”
“然而除了竹子以外,就不可以有其他材质的扇骨了吗?”杨彻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眉角道:“其他的诸如檀木、象牙,都是可以的。如果你的脑筋只是局限于一处,不加以改变,那终究会让别人叹一声黔驴技穷。”
桑平道:“那我要是不变呢?”
“你当然可以不变。”杨彻笑着道:“但别人会变。”
“你不变招,可以。但别人会变招,并且在原有的招式上增添新的招式。”杨彻问道:“到那时,你还会有取胜的把握吗?”
桑平的目光从张洗身上,转移到了杨彻身上,因为他发现,这个杨彻,似乎更有意思。
“我是在说武功吗?其实不是;我是在说制扇吗?其实不是。”杨彻摇头道:“我是在和你说话吗?其实不是。”
桑平觉得不妙,刚想回身撤去,然而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张洗和杨彻已经出手了!
张洗左手攻向桑平肩井穴,右手攻向鱼腰穴。杨彻则是中宫直进,双拳一起打向桑平心口。
“好快的速度!”平常感叹道:“这二人出手真是有默契!”
“不只是出手有默契,就连说话做事也很有默契。”赵鐩笑道:“从一开始,桑平就已经落入了他们两个人的圈套。”
平常满腹疑问道:“从一开始?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桑平的招式,主要是在‘奇’这个字上,但是张侠士比他更奇!”赵鐩解释道:“张侠士先是用一只虱子把桑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让桑平紧张的神经下意识的以为张侠士要出手。待到看见虱子以后,桑平就停住了手。”
“为什么要停手?”平常不解道:“难道直接出手打起来不好吗?”
“士气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然而对战斗,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赵鐩道:“兵家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是这个道理。”
“当年曹刿就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赵鐩道:“当时桑平见到虱子以后,就难免产生一些情绪,而这一点点的情绪,足以让他的气势有所停顿,不会和处发时一样了。”
“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别说是停顿,就是用最好的勇气和他们斗都尚且难以取胜。”赵鐩啧啧赞叹道:“但桑平也绝非善茬,他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迅速做出了反应,然而变招是需要时间的。杨侠士就抓住了这一时间点,并且和桑平攀谈起来,并且说的话越来越偏离,让桑平都有些不耐烦了,然后突袭!这三人之间的争斗,简直是精妙绝伦!”
赵鐩所讲的精彩,在平常眼里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他就见张洗和杨彻招式连绵不绝,桑平空有一双利刃,却被打的节节败退,而周围的锦衣卫,似乎并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平常看的一头雾水,问道:“赵大侠,你能给我讲一讲,为什么桑平不让锦衣卫相助吗?”
“这你可就问住我了。”赵鐩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又不知道锦衣卫抓人是怎么抓的,或者这是他们的习惯,喜欢一对几的单挑;又或者这个桑平是为了和他们比试武艺高低吧。总不能这个桑平大老远的来,是为了找揍吧。”
“我去治河时,这个修多罗在京城就已经有名了,我起初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外来和尚,听桑平那么一说,似乎为祸不浅。”平常沉吟道:“有时间,我要带着小蛾去会会那个假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