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虎在脸上涂了碳灰,换了一身破烂衣服,走出山坳到文安县打听情况。然而还没等进城,就看见城门楼子上张贴着告示,孙虎也不识字,就问身边一个书生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书生道:“这是官府通缉贼兵的告示,那贼头已经被抓了,估计剩下一些小人物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孙虎暗自心惊,走到城中,看见城楼上都是床榻一样大的弩机,周遭又有士兵和百姓把守。真个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看来要强攻是不行了。
正在思量间,一个士兵忽然走了过来,对着他道:“你是哪来的?看你装束,不是本地人吧!”
孙虎慌忙回道:“我是外地的客商,因为路遇歹徒,才成了这个样子,我来城里就是为了讨口饭吃。”
那士兵有些疑惑,抓住他的胳膊道:“跟我来!”
孙虎大惊失色,然而他不敢反抗,只得顺从的跟着走了。那士兵把他按到一间草棚里道:“这里是粥棚,你坐这喝粥。”
孙虎作揖道:“多谢军爷。”
那士兵也不走,就那样看着他道:“你赶紧喝,喝完了我把你送出城去。”
孙虎战战兢兢的喝完了粥,那士兵又拖着他出了城道:“你就一路到永清县,那里就安全了,这里还有残留的贼兵,我也不好留你。”
孙虎再三谢了那官兵,顺着官道往北走,走了四五丈远,孙虎回头一看,只见那官兵尾随在他后面,吓得心里一跳,继续往永清县去。这样又走了四五丈,回头看时,才没了那官兵。
他知道,这种严密的看管,是没办法潜入的,只有另想办法。他往前多走了几丈,才敢改换道路,回了那山坳里。
此时李隆、王瓒、于成强、阎洪、吕仁、李孜、宋禄也来了,贼兵的势力也扩大不少,有三四百人吧。
孙虎和其他人说了这一路上他遇见的情况,这些人听了,都觉得棘手,看来是没办法救张茂了。
他们之所以能有今天这种能为,完全是依仗张茂在朝中的关系,一旦张茂死了,他们可就没保护伞了!
这些人正在沉默间,那在一旁的李良忽然说话了道:“大不了咱们再凑些银子,去贿赂马太监,让他帮着咱们想办法。”
没办法,众人只好凑了两千两银子,让李良快马送去。这李良先到张忠那里,说了此事,张忠又添了一千两银子给他,叫他一起送到京城。
马须这次看到李良来了,不敢怠慢,立即叫手下人上茶道:“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好汉不尝一尝吗?”
李良没那些耐心,只把包袱拿给马须道:“劳烦大人通告马太监了!”
马须收下包袱,带着笑意把李良送出门。李良不知所以,回来以后跟其他人详细说了这事。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耐心等待消息。
却说那个马须,不敢再怠慢张茂的事情,而且把那件大衣又给退了回去,把银子都拿回来。加上李良这次送来的银子,大概有一万三千两之多,马须带了银子和信,来找马永成。
马永成看到信上说张茂被抓了,又有些不想救他,但雪白的银子摆在眼前,又舍不得松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抵抗不了银子带给他的诱惑,写了一封信给马须道:“你去给齐彦名送去吧。”
马须拿了信,连夜跑到齐彦名那里,齐彦名等人看了信,知道此事没问题了,顿时大喜,又塞给马须几百两银子,马须满意的走了。
马永成得了银子,就去办事,他先到礼部和兵部游走,又让张永给正德皇帝说个话,就说将士辛苦,应该早日让他们班师回朝。
张永又去跟江彬说了,江彬痛哭流涕着对正德皇帝道:“现在即将隆冬,而将士们还苦守城池,真是悲苦,祈求圣上早日让他们班师回朝,享受天子隆恩浩荡!”
正德皇帝也体恤将士辛苦,一封诏书下去,让宁杲等人进京领赏,顺便让制造局把上好棉衣拿出来分给将士御寒。
宁杲等人接到诏书,都是开心,反正贼头都被抓到了,这十几天来也没有贼寇的消息,索性把张茂用牢车关了,齐唱凯歌,回到京城。
到了城外,将士们分别下马,走到德胜门准备领赏。平常也很高兴,老实站在粮车旁边,抬头去看前面的官员。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把平常气的是火冒三丈!
原来发放赏银和棉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瑾!他今天穿了一身普通的夹袄,显然是有意打扮的,让他看上去很朴素,好跟这些兵将拉好关系。
刘瑾带了一帮太监,拿着银子和棉衣走过来分发,众人都拿了,直到平常这里,他死活不受。
那小太监顿时火了道:“你是哪里的小兵?敢不要圣上的恩赐!信不信圣上砍了你的头!”
平常更加恼火,二话不说,一拳就把他给打趴下了道:“我不要阉人递来的东西!”
刘瑾脸色大变,就连周围的士兵也都害怕起来,有人小声对平常道:“平照磨,你可不要惹恼了这些人,快服个软,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平常执拗地道:“今天这赏赐,我不要也罢!列位,恕我不奉陪了!”说完,直接就往军队后面走。
“你姓平?”刘瑾忽而笑道:“难道你就是平常吗?”
平常冷笑道:“没想到你的消息还挺灵通,不错,我就是平常!”
宁杲和袁彪看到平常和刘瑾闹起来了,赶紧跑过来向刘瑾赔罪道:“太监不要动怒,他素来就是这样,还望太监海涵一二。”
袁彪走到平常身边,低声对他道:“你怎么和刘太监闹起来了?你就是不怕死,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吧!”
平常一抬头,苍凉地笑道:“我家人?我家人早就死光了!”
袁彪一愣,没再跟平常说什么了,而是和宁杲一起,向刘瑾求情道:“他年轻还小,不懂事,还望刘太监饶恕他的无礼行为。”
刘瑾对宁杲道:“就是你推荐他参加剿匪的吗?”
没等宁杲回话,平常先道:“是我自愿去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你就不怕死吗?”刘瑾问道:“战场,可不是用来玩的。”
“战死沙场,是我生平所愿。”平常冷声道:“总好过一些人,苟延残喘的活着!”
“怪不得宁御史和袁参军会让兵部的名册上添上你的名字,果然是有种。”刘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常道:“你要记得,这赏赐不是我给你的,而是圣上给你的!你不要,是辜负了圣上的一片苦心,可这,跟我没有任何瓜葛!”
平常用阴冷的眼神看着刘瑾,然而刘瑾的目光好像深渊一样,古井不波,把平常凌厉的眼神都消弭于无形。
见情势如此僵持,袁彪捡起地上的棉衣道:“平照磨,你就收下吧。”
平常收回目光,把棉衣拿在手里,一声不吭的走到了粮车后面。
刘瑾微微一笑,他对这种人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无非是恃才傲物罢了,总认为自己最厉害,对于一些人总是持着蔑视的态度。但是这种人对于自己的信仰,却无比的崇拜,甚至死也不会改变。历史上这种一意孤行的人,太多太多了。刘瑾这一路走来,遇到的这种人,也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早就习以为常,对于这些人,也都是一笑了之。因为他明白,这种人,根本撼动不了他的位置,大概是有看跳梁小丑的意思在里面。
宁杲不由得为平常捏了一把汗,对刘瑾道:“刘太监,你不要管他,他一直就这样,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吧。”
刘瑾淡淡一笑道:“没事。”
接下来刘瑾清点死伤人数,发了抚恤金,又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平常也不跟着参与了,直接回了马家老宅。
封鲲鲕老远就嗅到了平常身上的气味,早早把门打开迎接他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家都可想你了!”
平常看到朋友,心里的阴郁一扫而光,笑道:“这次我去剿匪,收获颇多,我还帮朝廷抓了一个贼头。”
“厉害厉害!”封鲲鲕赞扬道:“看来我以后可不能小看你了。”
平常进来以后,见吴得鹿也出门迎接,一拱手,问候道:“吴公子伤势如何?好了没?”
“已经全好了。”吴得鹿笑道:“快点进屋吧,屋里暖和。”
平常叠好棉衣,走进屋中,凑在火炉旁边,把棉衣往地上一放,在那里向火取暖。吴得鹿坐在平常对面,和他聊一些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就此平常得知京城里豆子比以前便宜了许多。
他们两个说着话,封鲲鲕就绕着平常来回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平常感觉有些奇怪,就问道:“你在找什么?”
封鲲鲕嗫嚅道:“没什么。”
吴得鹿笑道:“他在看你有没有给他带礼物。”
“看破不说破,朋友有得做啊!”封鲲鲕咳嗽两声道:“我也不是特别想要礼物。”
“哦!”平常释然,无奈一笑道:“我这次来的太急,给忘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