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尺看他们走远了,可还是不起来。一个净军道:“胡行人,该起来了,郡主她们不会再回来,你这样跪着也没人知道啊!”
“你以为我不想站起来了吗?”胡尺不免心悸道:“我这腿啊,到现在还是软的!你们别看着了,赶紧拉我一把啊!”
那些个净军将他拉起来,扶到马上。胡尺仍然惊魂未定,不管邓广什么事了,自己先骑马跑掉。
几个净军过去查看邓广,见他浑身是伤,皮开肉绽。有些地方都被烫到,起了好多的水泡。胡子头发乱糟糟的,满是污垢灰尘。刚才又下了场雨,雨水溅起湿泥,都打在他身上了。那样子,比起乞丐还不如!
有净军猜疑道:“都这样了,人还能活着吗?”
“这个可不好说。”旁边的净军走上去,用脚踢了踢他道:“我看八成活不了了。”
“哎呦……”出人意料的是,邓广竟然活动了几下,虚弱道:“疼……疼死我了!”
那些个净军都很惊奇,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伤势这么重,还能活下来的人!这些净军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帮他包扎好,用担架抬到了监狱里面。他的罪名可是郡主亲口提出的,这个谁也不敢为他开脱,只能等他彻底好转过来,再做审问。
到了监狱里,净军和狱卒看他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就全都扒下来。又给他换上囚服,整理了伤口,忙活半天才弄好。
邓广正处在半昏迷状态,他察觉到有人偷他身上的东西,但也没办法,现在的他又动不了,另外还有要事想请这些人帮忙。
“几位官爷,你们也拿走了些我的金银,能不能受累,给我妻儿捎句话?”邓广哀求道:“等我妻儿来了,肯定会有重谢的。”
净军们心想也是,这个邓广怎么说也是整个城里最有钱的富户,家中有的是金银财宝,跑一趟说不定能捞好多银子,于是答应了下来,去了趟邓广家中。
邓广的家人得知此事后,忙不迭的来找邓广,看他这样实在不适合住在监牢当中。所以上下打点,好不容易才把他移回家照顾。
休息了一天,邓广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安惟学理论。家里人都劝他,暂时不要去,等伤好了以后再说。
可邓广忍不下去这口气,躺在床上,连脖子也动不了。瞪着屋顶,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床沿,似乎把床沿当成了最恨的人,嘴里一个劲的嘟囔道:“该死的胡尺,想当初对我百般奉承,现在居然想害我!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安都堂,让安都堂把他撤职,并且车裂!你们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撞死在这里!”
邓广的家人看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到都察院里,找安惟学理论。然而邓广这次再来,安惟学却理都不理他,直接让净军把他给哄走。
邓广一家人斗不过净军,都被撵了出去。邓广的担架也被人扔了出来,可怜邓广的伤势还没好,身上又添了新伤,疼的他嗷嗷直叫。
赶他出来的净军冷嘲热讽地道:“邓朝奉,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日进斗金的大富豪吗?我跟你说,你已经不是了!山岗上的产业毁的毁,没用的没用,现在你就是个弃子!你一无所有了!”
“不,不对!”邓广紧张的叫嚷着,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我姐姐肯定还能为我说上话,她是安都堂最喜爱的妾室!”
“你不说我还忘了告诉你真相。”净军嗤笑一声道:“你姐姐早就被安都堂给了神仙,死的就剩堆骨头了!你也别瞎指望谁来帮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赶快滚蛋,说不定还能活着。”
邓广直接傻了,趴在地上良久没有动静。直到他家人把他重新抬到担架上,他才留下两行热泪出来。
回到家以后,他家人道:“老爷你也别太伤心,咱们家还是有些家底的,离开这里还可以到别的地方做生意。”
邓广心想也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后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面闯进来一队人,手拿水火棍,粗暴地驱赶道:“你们快点滚,这里都是安都堂的!”
“怎么会变成他的?”邓广已经没有了愤怒,或者说他已经没有资格愤怒。他愕然的看着这些净军,诘问道:“明明是我创办的产业,怎么就成了他的呢?”
“你这人说话好好笑啊!”净军们相视大笑道:“你的?开什么玩笑!要是没有安都堂,这地方你能居住吗?邓朝奉啊,你别傻了,这里可是丁夏的产业,你从别人手里抢过去的!”
“你们……”邓广气的咳嗽起来,半晌也说不出个囫囵话。
是啊,本来就是抢别人的东西,那现在被人抢走,又有什么可说的?
那些净军把金银财帛都封住,又跑来取邓广等一家人身上的饰物。男的还好说,女眷可就惊慌起来,哭哭啼啼地道:“你们想做什么,不要过来!”
“你们不要害怕!”净军道:“我等都是阉人,做不出什么事来。只要你们将珠宝老老实实交出来,便什么事也没有。”
邓广一家子就这样被净身出户,只能凭借乞讨度日。然而谁会可怜邓广?尤其是知道他所做的事后,全城人无不忿恨。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被驱逐出了宁夏城,在一处荒野安家。开荒种田,建造房舍,日子虽说清苦,但也勉强过得去,但是到了八月十三那天事情起了变化。
这一天月光正亮,寒芒若水。邓广一家人住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瑟瑟发抖,想起从前这时候,大家都是身穿狐貉轻裘,在庭院里向火赏月。桌上有现成的糕点和美食,还有烫的美酒在手边,随时都可以饮用。
那时候过的什么日子?鸡鸭鱼肉摆在面前,看都懒得一眼。每天吃山珍海味吃的都想吐,完全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品尝回味的。
再看看现在,身上穿的是薄薄的麻衣,脚上连鞋子都没得穿。住的屋子也是破烂不堪,有风吹来,还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倒。至于吃的,莫说酒肉了,就是壶开水也没得喝。买不起柴炭,只能捡木块用。但是现在还不能用,因为要积攒到腊月,以挨过朔雪连天的寒冬。
望着明镜般的月亮,喜爱的心境荡然无存,心中只怀有深深的怨恨。然而又能怨恨谁呢?这一切的苦楚,不都来自于邓广他自己最初的贪念吗?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许多狼嚎声。也是,月圆之夜,也是群狼最喜欢的时候。
但这次的狼嚎却非常奇怪,掺杂了许多凄惨,像是有人在屠杀狼群。
不一会功夫,狼嚎的声音消失了。但突然起了风,吹的愁云惨雾一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从远处飘来。
“这是什么?是要下雨了吗?要不要赶快回家收衣服?”
不只是邓广他们一家人发现了异常,就连城内百姓也都看见了。这等黑雾真是世间少有,纵使是肉眼凡胎,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妖异!
邓广一家人首当其冲,被黑雾裹挟住。邓广耳畔只听见家人的惨叫和“咕噜咕噜”的怪响,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也做不了。
黑雾持续向宁夏城逼近,引得守军一阵惊慌,连忙道:“快叫孙道长来!”
忙乱了一阵后,黑雾突然在城头停住了,前进的势头戛然而止,不知为何如此。
黑雾停了有半盏茶功夫,开始向后撤退,最终退回天边,没了踪迹。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继续把守关隘,以防有敌军趁乱混入。
孙天朗得到消息,和平常一同走上城头,这时黑云已经散了,只有阴冷的气温还残留着。
“好恐怖的血腥气!”孙天朗嗅了嗅空气,表情凝重道:“这妖怪我怎么从未见到过?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以前我还在宁夏城的时候,可从来没闻到过妖气!”
平常听见远处有人在哭,疑道:“这都宵禁了,谁会跑到城外去?况且那里也不是村镇,没有人居住。”
“走,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是妖怪的陷阱,故意引诱凡人过去送死的。”孙天朗道:“我们今天就去除妖,免得它再害人。”
两人共同驾云过去,落地后看到是邓广在那里哭泣。而邓广身边散落一地干尸,头发还都光洁明亮,衣服也没有破损,就是所有人的血液都被吸的干干净净!
平常悚然道:“这是什么妖怪,居然吸人血吸的如此彻底!”
“吸人血的怪物多了去了,没有抓到妖怪之前,还不好下定论。”孙天朗看向邓广道:“我说你怎么还活着啊?妖怪都不吃你,你是不是身上带了宝贝?”
“孙道长,我求你!”邓广恸哭道:“我求你杀了我吧!我活着已经没有意思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杀你,会脏了我的手!”孙天朗冷笑道:“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