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燃起四尺多高,方圆数丈内,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有风吹过来,在百丈以外,都能感受到其滚烫的温度!
胡尺就站在百丈以外,他的脸因为火焰的缘故,变得通红。风在吹,火焰在舞动。光芒时而照在胡尺脸上,时而被吹到他处,使得胡尺整个人看上去阴晴不定。
尤其是火光照耀其他地方的时候,胡尺就显得更加黑暗!
他看着院子里,身上被淋湿,手拿长矛和铁索的净军,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自语道:“平常啊平常,我今天不仅要一雪前耻,还要你加倍奉还!以前我让你失去官位,这样的惩罚已经足以让你这辈子痛苦了!但我现在要做的,是让你下辈子都无比痛苦的事情!”
胡尺活动了下筋骨,又往火堆那里靠近了些。因为他想最近距离的看看,一个人被活活烧死是个什么情景!
然而场中的情形,却让他失望了!
平常强忍痛处,抓住长枪,使劲往自己这边拉。那些净军哪里有他力气大?长枪直接被平常给夺走了。
拿到长枪后,平常将其折断,有利刃的那一半给了丁夏,自己则拿着铁棍在火中挥舞。
有了趁手的兵器,正如猛虎添翼,沧龙入水,这时才显现出他们的真实能耐!
先前不得不避开的铁索,现在完全没必要顾及。见到铁索来,平常抡起铁棍就砸了过去。任凭铁索缠住,也绝不放手,并且还把身后的铁索也给缠住了。随后手托铁棍,把铁索全都举起来。一丈多高的铁棍啊!这么举起来,使得手握铁索的人全都控制不住,向火堆倾倒。有几个速度快的,还能闪过去。稍微慢一点的,就被火光吞食。虽说衣服上的水有效的保护住他们的身体不受伤害,但脸部没办法防护,一个个全都成了头部着火的怪物!
之前丁夏都是用邓广做肉盾使用,现在有了铁枪,这个可比邓广好用多了。丁夏随即扔下邓广,端着枪冲了出去。
要是有长枪刺来,丁夏一一磕开。至于铁索,更是容易对付。凭着丁夏的蛮力,砍断了两根铁索以后,可算是逃出生天!
回头看,平常扔在火堆里挣扎。他流血太多,又需要一只手抱着小蛾战斗,体力消耗也大,所以他比丁夏逃离的速度要慢很多。
丁夏把枪杆递过去,平常会意,抓住了枪杆。然而异变再次发生,胡尺看他们快逃出来了,心里急躁,于是让手下人朝着丁夏那边射箭。
没了铁锅和桌子的保护,丁夏后背立即中了好几箭。幸亏平常拉着枪杆把他扯到旁边,才避开要害部位。可即便如此,丁夏也没办法继续战斗,苟延残喘的卧倒在地上,暗自叹息。
“你别管我了,快走吧。”丁夏口吐鲜血,虚弱道:“我已经不行了……”
“疾!”
突来的一声大吼,让天边炸起道响雷。紧接着暴雨如注,滂沱而下!熊熊燃烧的火焰遇水而止,尽数熄灭。这雨水没持续多久,火灭后就停了。然后从胡尺左手边,缓步走来四个人,都是一脸怒容!这四个人正是孙天朗、韩秦英、韩廷璋和朱秀蕊!
却说韩廷璋一家三口陷入火海以后无法脱身,还是孙天朗把他们带走的。等他们离开酒楼后,看见烧起来的屋舍,韩廷璋一家人怒气冲冲的要来找放火的人算账。等来到地方,看见丁夏、平常等人在火堆里挣扎,才有了这么一出。
韩廷璋怒道:“你们是谁?为何无缘无故的放箭伤人!?”
胡尺不认得他,质问道:“你又是哪个东西,我们官兵在这里办事,有你指指点点的份吗?”
“好小子,居然如此大胆!”韩廷璋火冒三丈,掏出玉做的牙牌道:“郡主在此,你们谁敢造次!”
牙牌是官吏带在身上,显示自己身份用的东西。内使火者等用的是乌木牌,匠人用的是木牌。至于校尉这类的官员,带的则是铜牌。再往上,诸如朝廷大员,可以用银牌。四品以上官员,用的就是金牌。一品大员或者封疆大吏,用的是象牙的牌子。所以百姓俗称这些腰牌都叫做牙牌,以表示尊贵的意思。
但是还有一种牌子,那就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玉牌!
胡尺是个非常懂事的人,如何不知道这些规矩?所以看到玉牌出现的时候,他的狠劲就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恐慌!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直接跪在地上,如丧考妣!那些净军们看他跪倒,也都纷纷跪下,等候发落。
朱秀蕊怒斥道:“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胆敢草菅人命!”
“回……回郡主的话……”胡尺五体投地,颤声道:“小人不是草菅人命,而是奉命来剿匪的!那群人砸酒楼,挟持邓朝奉,还威逼邓朝奉站出来说谎。小人一时看不惯贼寇的丑恶嘴脸,所以才下令放箭的!请郡主饶命啊!”
小蛾看火势熄了,从平常怀里出来,看到平常伤痕累累的样子,伤心的哭了。抹着眼泪,控诉道:“郡主,你不要听他歪曲事实!是邓广用坏掉的食物做饭给人吃,还乱加调料,我们看不过去才来为民除害的!可怜我们为了百姓出来铲除恶人,还被诬赖成贼寇!这样做,会让天下好汉寒心啊!”
朱秀蕊一家人当然知道小蛾说的是事实,一想到自己吃过腐烂的食物,都是恶心。朱秀蕊干呕了几下,秀眉倒竖,指责胡尺道:“你抓错了人,那个邓广才是恶人!这几位都是江湖豪杰,你快点叫人撤走,放他们离开!”
“是!谨遵郡主的话!”胡尺连忙回头道:“你们快点把邓广抓起来,再带这几位好汉去休息,千万不要怠慢了!”
“我不需要你们带我走!”平常执拗的站起来,冷硬地道:“我自己能走!”
“听见没有?!”小蛾扶住他,恨恨地盯着胡尺道:“我们自己能走,不需要你们的虚情假意!”
平常伸出手,对丁夏道:“丁朝奉,你还能站起来吗?”
“能!”丁夏紧咬牙关,握住平常的手,拄着铁枪站起来,爽朗大笑道:“今天打的痛快!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酣畅淋漓的大干一场了!”
“哈哈哈!”平常也随之笑起来,豪迈地道:“走,咱们兄弟喝酒去!”
“真酒还是假酒?”丁夏问道:“要是假的,我可不喝。这些天我经历了太多虚假的事情,不想再被骗了。”
“当然是真酒!比真金还真!”平常揽住他的肩膀道:“你比我有钱,你请客!”
丁夏苦笑道:“你好小气啊!”
韩秦英看到这三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尤其是看到小蛾与平常如此亲近,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博得美人芳心了。
但是他没有不甘心,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平常,一个英雄般的人物,而不是个小厮那么简单。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这个人是他,他有可能像平常一样血战过后,还开开心心的走吗?这个值得存疑。
从平常的身上,韩秦英学到了很多。那份豪爽与气概,是无法从书本上学到的。只有特殊的人,才会天生拥有这份气质!
韩秦英已经无话可说,哀叹一声,隐入了林中。
韩廷璋和朱秀蕊觉得很奇怪,喊韩秦英他也不理睬。孙天朗道:“郡主先处理这里的事物,我去找韩公子聊聊。”
韩廷璋知道这几天都是孙天朗陪着其子,也只有他才最了解韩秦英的心理,所以让他去了。
朱秀蕊匆匆忙忙让胡尺把邓广带回去处置,便拉着韩廷璋跟了上去,要看看韩秦英到底怎么了。
急急追上,只见韩秦英独自一人坐在石上,面前正是条小溪。溪畔人家几许,渔翁对唱。有飞鸟集群,歌讴霁晴。
一派天地自然,万物同生的景观展现在世人面前。若是天地间的一切,都如此和谐美好,那该是怎样的幸福?
孙天朗站于一侧,看韩廷璋夫妇过来,抬手做噤声状,低语道:“不可出声。”
恰在此时,韩秦英抚膝而叹,长吟道:“茒屋清溪上,渔歌入座闻。水光偏映竹,钓石自生云。地近青藜杖,身随白鸟群。此中有真趣,长日少尘纷。”
“孙道长。”
孙天朗已有些明白,但想着让他自己说,于是略带疑问道:“嗯?”
“我开悟了。”韩秦英欣然道:“我悟了……”
“恭喜韩公子,贺喜韩公子。”孙天朗也为之开心道:“你终于放下了!”
“不。”韩秦英摇头道:“我还没有彻底放下,我还要去做件事,才能真正放下。”
“爹娘。”韩秦英从石上下来,微笑道:“本地最好的银匠是谁?”
韩廷璋道:“王府内的匠人王时雍做的银器最好,儿啊,你找他做什么?”
“我就是想打造一副首饰而已。”韩秦英道:“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