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白克扶着常玉儿在院中乘凉。
“来,喝杯茶,这是今年最新的雨后龙井,尝尝。”
常玉儿接过,抿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道:“好茶。”只是这神色中终究是带了几分恍惚的。
见此,白克心下叹了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常玉儿抚着肚子,垂下眼帘,情绪不是很高。
“玉儿,我……”白克想要解释什么,最后还是被她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心中对兰儿有怨,但此次也只是一个意外,她只是一个孩子,你何必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呢?如今她一人流落在外,走时也未带什么银两,也不知会受到什么苦难。”
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白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玉儿,你莫要如此伤怀,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可要当心身子啊。”
听到这话,常玉儿看着白克的眼神带了几分幽怨,“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倒是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了,尚未出世便累得她姐姐有家归不得,孤身一人漂泊流浪。”
白克心一阵抽痛,“若是这孩子听到这话,是要伤心的。”
常玉儿抿唇不语。
她并不是狠心的人,他们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相比来说,相处了十四年的女儿更让她在意一些。
“你放心,我已经拜托人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有兰儿的消息了。”
常玉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心思说什么了,慢悠悠往屋里走去。
白克想要扶着她,却被她避开了,只好目送着她离去。
恰逢此时李太医背着医药箱过来,笑呵呵道:“白院长。”
对他,白克也是很感激的,拱手作揖道:“李大夫,您来了。”
他并不知晓李太医的身份,只知他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罢了。
来的时候,白兰儿特意嘱咐过他,不能说是皇上派他来的,更加不能提她的名字,李太医自然是照办的。
对着他点了点头,道:“老夫今日是来给夫人把脉的,夫人恢复的不错,继续好生养着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夫人这情绪,可就不是药物能治的了的了,还要劳烦院长多费心了。”
“这本也是我分内之事,有劳您了。”
李太医也不多说,进去给常玉儿把了一个脉之后,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便提出了请辞。
皇上之前来信,说他这边的事若是已经解决的话,便速回京城给皇后调理身子。
白克不知其中内情,自然是要挽留几分的,“李大夫要不再多留几日?”
李太医摆手道:“老夫家中有急事,实在是抱歉了,夫人眼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老夫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院长不必过于忧心。”
见他去意已决,白克只好让人去给他拿了盘缠,准备好舒服的马车,将他送到门口。
对此,李太医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李太医和车夫来到一家客栈,车夫去安置马车了,李太医便一人先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想了一下,走上前,道:“白小姐,别来无恙啊。”
见到他,白兰儿眼睛一亮,赶忙站起身来将椅子给他拉了出来,请他坐下。
倒了一杯茶过去,“不知我娘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知晓她心急,李太医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放心吧,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看起来心情有些不大好,像是在思念着谁。”
说着,看了白兰儿一眼,这白夫人想的是谁,那还用说吗?
白兰儿眼眸暗淡了一下,很是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此次多谢李太医了,日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您做到。”
李太医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作甚,那东西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
“总之,您有什么要求跟我说便是了。”
“好了好了,老夫乃是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而且我还是收了银子的,你们也无需太过挂心。”
白兰儿微微一笑,“您真是医者仁心啊。”
“你这四个字倒是比你方才那么一长串的话好听多了。”
二人相视一笑,此处离青州近了,白兰儿思乡心切,也住不下去了,连夜便赶了回去。
到了书院的时候,已然是半夜了。
书院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蝉鸣声。
白兰儿犹豫许久,在门前一直徘徊着,虽然很想进去见见娘,但却没有这个胆量。
如今,她也总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近乡情怯了,真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
忽然,隔壁的院子传来一阵脚步声,白兰儿一惊,赶忙躲在墙后。
好在她过来之前已经将马儿存放在马场了,不然怕是要暴露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凭着距离判断,那人应该是出了书院的门的,之后便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了。
幽兰旁边的书院,正是君竹。
白兰儿微微从墙后探出头去,看清来人的时候,心不可控制地抽了一下,疼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儿来。
于品竹站在门前,仰头看着那一轮圆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的思念之情更是无法遏制,难以得到解脱。
扰得他辗转难眠,只好出来走一走了。
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兰儿,你便这般不相信我吗?”
他的低喃声顺着风声传到了白兰儿的耳朵里,与之而来的一声自嘲,让白兰儿呼吸一滞,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
于品竹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梦里梦外想念的人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兀自举头望着一轮明月,空抒郁闷。
“你若对我有一点点的相信,便不会问都不问我一声,便将我拒之门外了。”
“呵,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的心意你已经很了解了。”
“终归,是我自作多情……”
苦笑一声,终究是转过身去,身形不稳地反了回去。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味,白兰儿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顺着墙滑了下去,将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里。
耳边,他的声声指控时时回响着。
心里明明是很难过的,但偏偏流不出一滴泪来。
白兰儿自嘲一笑,也是,就算是哭得天崩石裂了,又有谁人还怜惜呢?
竹子,也是不再将她放在心上了吧。
终归,还是她独自一人了。
打更人再一次敲起更的时候,白兰儿才终于缓缓站了起来,最后深深看了书院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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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便到了六月中旬。
六月十八,是于品竹的生辰。
如今,已是他十八岁生辰了。
生辰宴办的很是低调,不过是请陶菊姚冷梅二人一起吃了个饭,便算是过去了。
于成路知晓他心不在此,叹了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这大约是于品竹过得最简陋,最沉默的生辰了吧。
酒楼包厢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姚冷梅陶菊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于品竹本就性格内敛,也就能在兰儿面前能够展露笑颜,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年轻人。
然而,自从兰儿走了之后,他便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整个人冷冰冰的,除了讲课,便不会再多说什么话。
姚冷梅已经无数次见他手上拿着书发呆了,偏偏,他自己还不承认。
狠狠灌了一口酒,陶菊道:“于品竹,你若是真的想兰儿,去找她便是了,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姚冷梅怼了他一下,示意她说话注意一些。
陶菊没理她,接着说道:“你觉得委屈,可也要站在兰儿的角度想一想,你们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说那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兰儿不生气才奇怪的好吧,她这反应说明是真心将你放在了心上的,不然,以她的性子,如何能做出来这种出让人反尔的事,旁人不知,只当她是个骄纵任性的,我们一起长大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哪一次她和白叔叔吵架不都是她先让步的?此次如此坚持,也不过是真的伤心罢了。”
听到这话,于品竹眉眼微动,出口的话却是极为讽刺的。
“她若是真心将我放在心上,怎么的也是要来问我一句的,却什么都没做,只自己做一个缩头乌龟,怕是还为此事开心过呢,总算是摆脱我的纠缠了。”
陶菊冷笑一声,“你若是非要这么想的话,那你就自己在这儿喝闷酒吧,等着兰儿有一天真真将你放下了,看你如何一人孤苦一生!”
说完,便摔门而去。
姚冷梅站了起来,抚了抚袖子,淡淡道:“陶菊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十分有道理,你与兰儿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兰儿心中有没有你,你自己清楚,莫要被愤怒遮盖住眼睛,错失佳人,后悔莫及。”
说完,便也走出了房门。
于品竹一人独自坐在房中,目光哀戚地将酒一口口灌到嘴里,很快,房中便倒了好几个酒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