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独自跪坐在黑暗中,心里无数个感叹号,画骨仙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不安常理出牌。
楚梦离娴熟地烹饪出四菜一汤再配上药膳粥,画骨依然吃得呲溜呲溜,丝毫无仪态可言。
君莫问虽从小从伍,不拘小节,但还是频频侧目。
画骨却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吃得独自浑圆,才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去了。
“真真是个小顽童。”君莫问自言自语。
“是个武功高强、医术高超的老、顽、童!”楚梦离强调道。
“梦离,他愿意跟我们下山吗?”君莫问见楚梦离似乎多画骨已颇为了解。
楚梦离摇了摇头,她也是拿不准。
“索性我还要将养些时日,不着急。”君莫问徐徐喝着粥。
楚梦离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说到下山,不知道墨儿如何了,上次去漠狄就没带他,才匆匆回了几日,又扔下了他,他心里可要怪我了。”
“梦离,你都是为我,苦了墨儿。”君莫问也心生内疚。
楚梦离再也无心饭食,独自去廊下坐着,看着窗外原处的皑皑白雪,想着墨儿平时淘气、可爱的样子,心里空落落的。
人总是贪心的,在君莫问生死未卜的时候,她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只要他能活着,她什么都能舍下。
如今他醒了,她心里的另一份牵挂就又开始磨人。
君莫问默默收拾了碗具,从未进过厨房的他,无师自通地洗涮干净之后,楚梦离还呆呆坐在廊下。
任何言语都是苍白,他不是母亲,不敢奢谈能够体会她的思子之情,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左右。
他昏睡时,她拼尽一切守护他,他醒了,也将拼尽所有守护她们母子。
明月高悬,穿过云层,忽明忽暗,楚梦离靠着君莫问迷迷糊糊地睡了,君莫问抱着她放回实床,踱步出来独自远眺。
“你对徒儿倒是真心一片。”画骨竟也没睡。
“她对我又何尝不是。”君莫问轻轻叹了口气,自古多情恼人,却又人人愿为其恼。
“你是王爷,徒儿说话行事似乎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画骨只是觉得楚梦离言谈举止倒跟他这个山野之人颇多相合之处,这也是之前愿意收她为徒的缘由。
人与人,不过投缘二字。夫妻之缘、师徒之缘虽然相异,却也有想通之处。
“她确实无显赫身份,只是若无她,早就没了我这赫赫有名的辰王爷。”君莫问又是一声轻叹,看着画骨。
画骨一副愿意侧耳详听的样子。
君莫问也是无心睡眠,既已说起,他便细细将如何与楚梦离相识,再到相知重重从头诉来。
“想不到,你这王爷当得竟然这样憋屈,如此说来,我徒儿嫁于你,也不算是高攀了。”画骨虽与梦离相处时间不长,却也时时将她这徒儿挂在嘴边。
“先生不知,生在这帝王家当真不如山野村夫,一家和乐来得畅快!”君莫问心内更是感慨万千。
“莫问看出,先生虽然不拘俗礼,言谈活泼,但想必也是经过人间沧桑,看破这世俗红尘才来这峰顶避世的?”君莫问显然已是毫无芥蒂地敞开了心扉。
他其实早就看出画骨只是嘴硬,却有着最赤诚的一颗良善的心。
“等等,我去取些酒来,好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画骨一阵风地去了,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手里多了两坛陈酿。
“这等好酒,先生竟然有窖藏。”君莫问有些惊讶,这些酒可都是御贡的好酒。
画骨摆摆头,“好说好说。莫问兄,酒逢知己千杯少,来你我今日不醉不休!”画骨爽快地直接一人一坛。
这是要拉开架势敞开了喝了。
“前辈不敢,你是梦离的师父,又是我救命恩人,怎可与我称兄道弟。”君莫问真是觉得有些适应不得。
“哎,刚说你是知己,怎就又这般迂腐。我愿与你称兄道弟,与我徒儿又有何干,你是你,她是她嘛!”画骨颇有些不悦。
“来来来,喝酒喝酒。”君莫问见他面有不悦,遂不再辩驳,只是劝酒。
画骨闷了一大口,长长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我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只是到我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原本他老人家想靠着我兄弟二人光大门楣,只是我却一心向往江湖神秘,家里独二弟苦苦支撑,没想到……”
画骨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没了生息,君莫问侧首,画骨竟然低头饮泣,眼泪沿着他浓密的白须一滴滴滑落在地。
“前辈莫要伤情,以前辈目下的成就,令堂泉下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光大门楣也不止是考取功名。”君莫问终还是不敢与画骨仙称兄道弟。
“光大门楣,呵呵。”画骨又是一大口闷酒,“我却怂得连真实姓名都不敢留在江湖,人人只道我是画骨仙,却不知我本姓顾。”
“顾?你是京城顾家?”君莫问闻之大惊。
“不错,京城顾家,祖上有几分薄名,到我父亲已是强弩之末,至我兄弟就更加籍籍无名。”画骨声音里颇多自责悔恨。
君莫问却心内波澜翻滚,声音都跟着颤抖不已,“你的弟弟,全名可是顾谏?”
“是,你??”画骨心里一悬,莫非这其中有事,弟弟真是被他所害。
“前辈莫要误会,我确实认识你弟弟,只是现在我可以断定却对不是我杀害你弟弟全家,顾谏可是我亲自举荐给当今圣上的!”君莫问想起当年的旧事。
“还有什么?”画骨一辈子行走江湖,只是知晓弟弟一家被人所害,至于缘由因他不善谋略,且不熟官场套路,空有一身功夫却无从查起。
“当年皇上出难题,非要我批阅当年的殿试考生,我佯装草包,点了几个纨绔子弟,只是暗中也留意了几个真才书生,你弟弟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印象深刻。”君莫问说着又陷入深思。
“不错,弟弟当年高中举人之后,却率考不中,最后一次给我飞鸽传书,说他已过了殿试,来年便可不缺京城的一个什么五品官职。”画骨亦是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