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母的问话让苏昭一愣,下意识地就往后一退,想要摆手。
在她的手刚刚伸出来的那一刻,覃司南的眼神就凉凉地瞥到了她的身上,似乎在警告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如果敢否认的话,她就死定了。
背后一凉,苏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输出,她咽了咽口水,重新挪回自己的位置上,艰难地点了点头。
覃母看着她笑得很开心:“苏家的小姑娘,今年应该才十五六岁。”
眼珠子转了转,覃母走到覃司南的身边,朝着他招了招手。
一看自家妈妈这个模样,他就知道准没好事,但无奈覃父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大有一副如果谁惹妻子不开心,他就要跟那个人拼命的架势。
微微蹲下身子,他将耳朵凑了过去,随后覃母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低声贝说道:“儿子,你从小我就知道你挺变态的,这么多年来即使我鼓励你早恋你也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万万没想到你喜欢这一口的。”
这一口?!
什么这一口!
覃司南的脸又红又白:“妈!你说什么呢?”
“哎哟,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覃母白了他一眼,“但不是妈多嘴啊,你们现在可不能做那档子事……”
话还没有说完,覃司南的脸就更红了,朝着那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覃父说道:“过来把你老婆管好。”
“臭小子!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覃母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还想要拽着他再说些什么,但被覃父按住了肩膀,覃司南趁机快步走进了医院,顺带将苏昭也一并给拽走了。
苏昭看着覃司南后颈一片通红,自己的脸也烫到不行。
仿佛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局促,覃司南轻轻咳了两声,没有转过头,对她说道:“我妈妈就是这样,你不用太在意。”
她点了点头,红着脸没有吭声。
身后的叶淮冲覃父覃母两个人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只不过他刻意与他们二人隔开了一点距离,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病房外,叶淮看到乔以沫和乔弋铭两个人蹲在地上,两个人的眼里都透着罕见的迷茫。
听到脚步声,乔弋铭先缓过神来,站起身,与覃司南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淮冲乔弋铭点了点头后,就来到乔以沫身边,默默地蹲了下去。
乔以沫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扭过头去。
叶淮没有看她,但陪着她一起看着病房惨白的房门:“不敢进去?”
“嗯,我原以为我很恨她,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能早点离开这个家离开她,可是当她冲过来替我挡刀的时候,我却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恨她,那一秒我心中的恐慌比震惊要大。”
她的语气近乎于陈述,叶淮抿了抿唇,问她:“那你现在是在等她醒来吗?”
乔以沫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想要看到自己妈妈醒来,却不知道自己进去时要说些什么。
是疑问还是感谢?
又或者是应该哭一通来表达自己的恐慌震惊以及无助。
但是她哭不出来,这么多年来,乔家教会给她的只有伪装,伪装成一个处变不惊的淑女,无论遇到什么样子的状况,她都应该以微笑示人。现在不需要她维持微笑,她反倒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我其实知道你们的事情,弋铭之前有一次想将我灌醉,结果他自己醉了,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勉力地扯了扯嘴角,这是乔以沫最习惯的表情,也是她嘴角最常摆出的弧度,“所以那一天在海边的时候,我其实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我想要跟你倾诉一下,才故意摆出一副要求公平的嘴脸。”
这倒是叶淮没有想过的答案,他动了动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幸好乔以沫也没有等他回话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叶淮开口:“现在进去吧,趁着她还没有醒来,一个人进去。无论是说点想说的话也好,还是想要肆无忌惮的哭一场也好,发泄出自己的情绪。”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当初就是这样做的,很有效。”
乔以沫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的情况其实不一样,我是在我父亲去世后这样做的,不过情形虽然不一样,但很有效。”
趁着无人的时候,将自己心里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
“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关系,想到哪就说到哪,没有人会听见,但在你心中你已经问过你妈妈了。很多时候,最难开口的就是第一次,这样不管你以后还想不想当面找她说清楚,都会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也就不会太在意了。”
乔以沫看着紧闭的房门,那扇房门在刚刚还有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不过在确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站起身。
不过因为蹲了太久,她的脚已经麻了,在站起身的那一刻感到一阵眩晕,酸麻的双腿支撑不住晃动的身体。眼看就要一头栽向地面,她被人一把接住。
叶淮关心地看着她:“还好吧?”
缓了一会儿,她自己站直身体:“好多了。”
叶淮放开扶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
拧开房门的手柄,她只身进入了病房内。
乔弋铭在看见乔以沫自己进去后,因为担心她的情绪问题也想要陪着一起进去,但被叶淮给拦住:“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伴随着叶淮的这句话,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带起。
VIP病房内仅开了一盏过道的小灯,整个房间都显得安静又冷清。
走到乔母的身边,她坐了下来。
静静地坐了有十几分钟,乔以沫才缓缓开口:“妈,这是我真心喊你一声妈。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打我骂我,唯一没有让我感受到的,就是爱我……”
到现在她身上依然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棍子被打断是常有的事情,最严重的一次是将她打到半昏厥的状态,若不是担心她两天后开学,可能力道会更重。
“您所有打我的细枝末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我也很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记仇。可是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儿,只能归结为我们俩之间的仇恨太多。您可曾记得我生日那一天?我和弋铭是同一天生日,所以庆生宴我们两个是一起过。我还记得十岁生日那天,表姑送给我一件礼物,是一个贵重的镇纸,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要送给小孩一个这样的生日礼物。后来才知道弋铭的亲生母亲书法写得很好,而父亲尤爱她那一手潇洒秀丽的字迹。”
一旦开了一个头,剩下的话便很容易倒了出来。
“表姑存了心思要膈应你,可是你不能当着全家人的面打我,便藏着一肚子气等所有人回去之后,将镇纸砸破了我的脑袋,还要对外谎称是我自己顽皮摔破的。”
乔母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不过乔以沫没有看见。
“好,您打我这些事情暂且不提,我们来说说别的。从小到大,我拿过的第一不计其数,可是您从来没有夸奖过我一句,而弋铭不过是进步了几名,您就开心得恨不得为他办一场宴会。一开始我告诉自己,他不是您亲生的,您为了避嫌,自然是要对他更好一些,可是后来我觉得我错了,您对他的好早就已经偏离了讨好和作秀。您对我百般打骂,一方面是希望我能处处压弋铭一头,一方面是气恼自己对情敌的儿子付出了真心。”
“可如果真是这样,一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等我成人那天,我可以离开乔家,我相信即使没有乔家这块庇荫林存在,我也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明明只要这样过着就可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这样一直到最后就行了,让我一直不理解着,恨着。可您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救我?”
话至于此,她想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
这些藏在她心底里很久的东西,一直想要跟乔母当面理论却又不敢的话语,尽数说了出来。
没了她的自言自语,病房又重新回到一片寂静中。
仿佛脱了力一般地瘫坐在椅子上。乔以沫突然自己笑了起来:“说起来,这样不雅的坐姿以前也是不被您所允许的。”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她所惧怕的那个人在病床上躺着,而更重要的是,她心中的惧怕渐渐弥散了。
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她看着床上的乔母:“我想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希望您能尽快醒过来。”
站起身,她向着房门走去,在快要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一道微弱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从未说过不喜欢你。”
瞪大了眼睛,乔以沫转身向病床上望去。
躺在病床上的乔母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覆在口鼻上的氧气罩也被她自己给拔了下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很清明:“我承认我暴躁,偏激,还爱与人比较,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的是,我不爱你。”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当时有多疼痛是乔母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刚刚术后醒来,乔母还很疲惫,但始终坚持着将眼神一直落在乔以沫的身上:“你爸爸有两个孩子,同父同母尚且有所比较,更何况乔弋铭是他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一直以来,她的比较都不过是乔父心中天平的影射。
在外人面前,他是一个公平和蔼的好父亲。
可是在不为人知的背面,是乔父对乔母的冷言相向以及暴力殴打。
乔母害怕的是乔父将心中的不满转移到以沫的身上,与其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如让她先亲自动手。
可是她不能否认的是,在打乔以沫的时候,也有自己发泄的成分在。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乔母的声音还很虚弱,可是乔以沫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有走回床边,而是背靠着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脸满面。
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哭泣的滋味,但当咸涩的眼泪滑进嘴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只不过将真正的自己给封闭了起来,只为等到她想等到的瞬间。
而那个瞬间,就是乔母刚刚在承认自己的过错与悔恨的时候。
乔母到底是她的母亲,她心中再狠,也渴望能找到一个原谅自己妈妈,能让自己泪流满面的契机。
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面庞滑下滴落在地,乔以沫一步步地走向床边。
就在她重新坐回那把椅子的时候,系统女音在苏昭他们四人耳边同时响起:任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