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第二日一大早进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吴国的军营中间,而这一点也不出吴均的所料。
他朝着旁边被绑在椅子上的芙妤笑了笑:“我说得没错吧?根本等不及后日,他今天就带着军队打过来了。”
芙妤没有吭声:“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和你合作,你就不用再说这些话试探我了,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信任的话,就帮我松松绑好了,一直这样被绑着我很难受。”
面对她的请求,吴均走了过去,但是在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他就停住了,然后摇摇头:“你再忍忍吧,过了今天就好,我怕松绑之后你就立刻不见了。”
“周围都是你安排看守我的人,难倒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芙妤嘲弄地看着他。
但是他并不受激:“小心驶得万年船,警惕一点总是没错的,如果你实在不舒服,我可以将你腿上的绳子松绑。”
说着,他便命人将芙妤腿部的绳子给松了开来。
“你只松腿上的有什么用?我连饭都吃不了。”
“想吃饭的话我会命人来喂你。”
说完这句话后,吴均就穿着盔甲向营帐外走了出去,在撩起帘子的时候,他看了眼芙妤,然后对着帐外看守的守卫兵轻声说了几句。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是芙妤就算不听也知道,无非是一些好好看住她的话。
将帘子放下,吴均带着士兵出去应战。
芙妤一直竖着耳朵听,一开始外面的声音很是纷杂,脚步声马蹄声还有号角鸣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四周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因为长时间没能运动,肌肉已经有些僵麻,晃了晃脚腕,芙妤用余光向四周瞥了瞥,见她所在的营帐内没有其他人,她便用脚尖在地上轻点了几下。
在点到地四下的时候,她马靴的脚后跟部位竟然有短短的刀刃冒了出来!
虽然她的九曲鞭在她被打昏的时候就被吴均的人给拿走了,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靴子也藏着武器。
从小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人,又怎么会不在身上备着点武器呢?
扬起嘴角,芙妤用右脚的前端部位狠狠地使力踢在刀刃根部的地方,轻薄的刀刃竟被她那一脚给踢断了!
断裂的刀刃顺着她脚尖的力量飞至半空,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被反绑在身后的掌心中间!
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给割断之后,芙妤将那截断裂的刀刃给藏在袖口,再将被割断的绳子给重新握在掌心,营造出一种她仍旧被反绑在椅子上不能自由动弹的假象。
伪装好一切之后,芙妤高喊出声:“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
这样喊了几遍之后,守在外面的守卫兵撩开帘子进来,不耐烦地看着她:“喊什么?”
“我饿了。”芙妤开口。
“饿了就忍着,等我们大将军回来之后你自己跟他说。”
说完这句话后,那名守卫兵就准备重新走回帘帐外面守着。
“站住!”
芙妤的这一声命令带着说不出来的威严,久居将军之位的刚硬让那名兵士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随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听了一个阶下囚的话之后,说不出的恼火:“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战无不胜将军?!我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吴国的军营,所以最好给我放老实一点。”
见那个人恼了,芙妤却丝毫没有放软语气:“难道你没听见你家将军刚刚说的话?我如果饿了,他就会找人喂我吃饭,我现在就饿了,要么你将我手上的绳子解了,虽然我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要么你就去后厨给我热了饭菜,然后老老实实地端到我面前。”
那个守卫兵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有那么一刻甚至想拔出腰间的佩刀,但他显然想起了吴均走前跟他说过的话,里面的人他要好好看管,不能让她跑掉,却也不能太过怠慢。
想到这里,他认命地放下准备拔出佩刀的手,然后向后厨走去。
许是他走出去的表情太过冷硬,让同样看守在营帐外的另一名守卫兵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里面的大将军饿了,我奉命去给她热吃的。”见同伴忍俊不禁的样子,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准她过会儿又有什么新的要求。”
撂下这句气呼呼的话,他就往后厨走去。
而那名他的同伴果然在片刻后就听到了芙妤新的命令:“喂!有人吗?”
剩下的那名守卫兵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地走了进去:“芙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我渴了,你将桌上的杯子递过来。”
他看着桌上的茶杯,拿起走到芙妤的身旁——马上就要到了芙妤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因为被绑了一夜血液不通,而且她惯用的九曲鞭也不再身边,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想要一击杀死两个守卫兵是不可能的,可一旦不能同时解决两个人,那么就会有一个人发出呼救的信号,这样的话她再想逃出去就难了。
所以她才会指使一个人去远处的后厨给她热饭菜,再击杀眼前的这个守卫兵。
水杯一点点地近了。
芙妤抬眼:“我够不到,你再凑近一点。”
无奈地撇了撇嘴,那名守卫兵终于体会到了为何刚刚自己的兄弟会那么火大,眼前的这位女将军完全没有沦为阶下囚的自觉。
使唤人使唤得相当得心应手。
微微弯下腰,守卫兵准备将茶杯放在芙妤的嘴角边。
就是这个时候!芙妤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她迅速地将藏在腕间的刀刃划开了那名守卫兵的脖子。
一招击杀!
不带任何的拖泥带水。
从地上那名守卫兵的腰间抽走了他的佩刀,芙妤从营帐内随便找了一匹马,驾马离去。
没错,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和吴均合谋。
虽然她相信吴均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她不能将她兄弟们的姓名拿来做赌注。
不管吴国的军队是否会像吴均的保证那样最后朝后退却五里的防线,只要战事多延续一刻,那么死伤的人数就会一直在加倍。
而落入下风的那一国,伤亡一定是更加惨重的。
所以她要赶在那之前就回到自己兄弟身边,驾马冲在他们的前面,浴血厮杀!
她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拿她的国,她的兄弟,她的百姓做赌注!
狠狠地扯了扯缰绳,芙妤低吼:“架!”
战马便高扬起马蹄,快速地冲了出去。
看着芙妤飞扬的衣角,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营帐后面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面色复杂:“为何就这样放她走?”
那个人赫然是原本应该随着大军冲去的吴均!
在听到吴均的问话后,在吴均的身后又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不要心急,你想要的最终都会得到,现在你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了。”
那个人用白纱蒙着面,看不清脸。
但是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如果苏昭他们在场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
因为那名男子手中的那个木盒,和她怀中的那个非常相似!
芙妤一路驾马,等她赶到的时候,两方人马已经开始交战了起来。
她咬着牙,所经之地都是一片兵戈相撞,或者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从芙妤当上大将军时起,她就惯用九曲鞭,别人一直都以为她是最擅长长鞭,所以才会鞭不离手,但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她之所以会选用长鞭是因为她害怕看到人血。
如果不是出生在将门之家,那么她一定不会习武,不会从军。
但是她是芙家的独女,她别无选择。
这一点教她的师傅知道,所以替她选择了九曲鞭,只有鞭子使得角度够好,那么不仅不影响杀敌,还不会像刀剑那般让鲜血洒满一地。
可此刻她没有九曲鞭,她只有从刚刚她亲手杀死的那个守卫兵那抢来的佩刀。
手起刀落,就又是一个人头!
鲜血四溅开来,染红了她的衣袍,芙妤感觉她已经满脸满身的鲜血了。
一路挥刀而行,杀红了眼,芙妤终于在战场的中央看到了常之谦。
她现在已经说不清对常之谦是什么感情了,在来的路上,她曾以为自己会质问常之谦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做,会与痛快地打上一场,也许……也许两个人之间会阴阳相隔,从此所有的恩仇爱恨一笔勾销。
但随着她的衣袍渐渐被鲜血浸湿,他人的鲜血缓缓地从她的皮肤上滑过,芙妤突然没了再质问常之谦的力气。
她扬着战马上的缰绳,喊了一声:“常之谦!”
那一声嗓音嘶哑,带着悲痛,带着仇恨,或者其他,很多芙妤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
听到了芙妤的声音,常之谦惊喜地扭过头。
在他的身后,芙妤未伤分毫。
“你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甚至还没有架着战马完全扭过方向,泛着寒意的刀刃就从他的后背穿过了他的前胸。
他看着从前胸穿过的刀刃,银色的刀刃上沾染的是他的血液,也许还混着其他人的鲜血。
“我不能……不能弃这几十万大军的性命不顾。”就连芙妤都不知道,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个与她一起练武的男人。
这个一直守护在她身后的男人。
这个仅因为她随口一提喜好就跑去练习厨艺的男人。
……
他们最终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芙妤泪眼模糊,抽出了佩刀,这个举动像是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佩刀顺着她的手,滑到了地上。
常之谦捂着伤口处汹涌喷薄的鲜血,没有问她为何会杀他,只是笑着扬起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坚持着将刚刚没能说完的话说完:“你回来了,真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没了力气,缓缓地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两匹马之间离得不远,可就是那短短的距离,就是一生也跨不过去的长度。
未来被改变了,真好。
勾起唇角,常之谦隐约听见了芙妤声嘶力竭地哭喊:“常之谦!不要死!”
他想要开口,想要告诉她,不要哭,在这点上我和阿黎的观点一样,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可是这句话,他到底是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