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跟着一起去吗?” 婉如圆睁着眼睛,接过安妮院长手上的一张红十字会工作人员证明文件。
“是的,去吧,明宇他们都不懂护理,这些伤病员一路上需要有人照顾,你跟着一起去。”
“哦,好的,那我尽快赶回来。” 婉如说道。
安妮摇摇头,将自己手上的念珠交给她道:“不,婉如,带着玲儿去寻找新生活吧。”
“新生活?” 婉如不懂,她觉得在教堂里救死扶伤就是最好的新生活了。
“拿着这串念珠,就当是我们友谊的见证。跟明宇去找弗兰克,他会给你帮助的。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安妮修女笑了笑,给了婉如一个拥抱,边走到办公桌前忙活起来。
婉如满脑子的问号,但是见安妮那么忙碌,也不太好开口再问。
出了门,找到顾敏,把这事一说,顾敏高兴的笑起来说道:“太好了,到了上海,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上海?你们要去上海吗?”
“对啊,这些伤员需要最好的救治,离这最近的大城市就是上海了,我告诉你上海可好玩了,到了那,我抽空带你去玩一玩。” 顾敏拉着她兴奋的说着。
婉如莞尔一笑,上海,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那里,哦,就算在又如何,他此时应该已经是夫妻恩爱,儿女成群了,哎,往事如尘,都已是过眼云烟,别说大上海人口众多,要遇到一个人是多么困难,就算真的遇见,或许可以像老朋友一样点个头握个手的吧,她在心里自我开解着。
所有人都换上了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衣着,卡车上印上了红十字会的标签,一切就绪,卡车缓缓驶出了修道院,开上了公路,往上海而去。
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路,颠簸的厉害,婉如的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顾敏见她脸色惨白,赶紧敲了两下驾驶室的后窗。
车子缓缓停靠在了路边,陆明宇跳下车,攀着后车厢的把手,探出上半身问道:“什么事?”
顾敏道:“婉如不舒服。”
“哦。”朝四周看了看,陆明宇点点头道: “那就休息一下吧。顺便大家如果有要解手的就下来方便,这里应该还算安全。”
婉如下了车,依然是觉得头晕眼花,全身发软,只想吐。
陆明宇扶着她到路边的树林子里,找了一根折断倒地的树干,让她坐下休息。自己站在一旁燃起一根香烟。
“待会你坐到驾驶室来。我坐后面。”
婉如捂着胸口,略略好些,摇头道:“不用了,伤员需要照顾。”
“你这个样子还能照顾人?我看待会倒是他们爬起来照顾你了。”
婉如抬头看着他喷云吐雾,轻笑一下。
陆明宇喷出一口浓烟,微蹙双眉问:“有件事,我想问你。你是不是从杭州来的?”
婉如奇怪的点点头:“是的。”
“钟婉如……你以前有个丫头叫月梅,你的未婚夫叫方伯谨,是吗?”
婉如吃惊,睁大眼睛看着他:“是的,你怎么知道?是顾敏告诉你的吗?” 话一出口,立马想起自己并没有对顾敏提起过伯谨。
“不是,是另一个人。他急着寻找你的下落。”
“谁?” 婉如问。
“赵正礼。”
婉如心头一紧,眼睛瞪的不能再大,诧异的看着陆明宇,喉头发干,说不出话来。天有多大?地有多广?岁月悠悠,人海茫茫,怎么又会和他有了交集?他竟然认识陆明宇……
“你认识他吗?” 陆明宇又问。
婉如缓缓点点头。
烟雾从陆明宇的口鼻袅袅冒出来,他在缥缈朦胧中观察她。
“他好吗?” 婉如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 他淡淡的答着:“前阵子受了点伤。”
“受伤?” 婉如从树干上站了起来,走到陆明宇跟前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他为什么会受伤?”
“他带人去打日本人。”
婉如激动起来:“你是说,他也参加了游击队?”
陆明宇摇摇头:“不算是,他有他的任务。”
“他伤到哪了?伤势如何?严重吗?你能多告诉我一些他的消息吗?” 婉如倾着上身,是那样急切的盯着陆明宇。
陆明宇愣了一下,笑道:“你很关心他。”
婉如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切,忙低下头去,转身走开两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多年了,不是早就放下了么?怎么一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自己就如此疯魔起来?
陆明宇干咳了一声道:“他现在没事,伤已经快好了,有他的妻子照顾他。”
婉如抬头快速的看了陆明宇一眼,他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听,是在提醒自己吗? 想来,自己的确是需要被泼一下冷水的,赵正礼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是的,他是属于齐欣欣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既然他急着找你的下落,你也急着想知道他的情况,那到了上海,我就安排你们见见吧。” 陆明宇淡淡的笑着。
她的心没来由的狂跳起来,突然间觉得自己与赵正礼是那样的接近,再过几小时,只要几小时,他们就要到上海,通过陆明宇,可能不需要到明天,她就能见到他了,四年了,自己心中那本积满了灰尘的“情谱”,或许又将被翻开,跳跃出美妙的音符。
啊,不,不行,伯谨,伯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自己答应过要嫁给伯谨的,是的,伯谨为了救自己失去了生命,自己要坚守自己的誓言,为他守节,还有齐欣欣,她曾经善待过自己,绝不能让她的婚姻因为自己而出现裂痕。
再者,她一想到正礼抛弃自己,另娶他人,她心头就无法平静原谅,只要稍稍想一下赵正礼亲吻拥抱齐欣欣的画面,就足以让她心底醋海翻腾。算了,让他见鬼去吧,但愿自己这辈子都别见到他了。
婉如沉默片刻,舔了下嘴唇,开口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
“别告诉他你找到了我。”
他略微一愣说道:“好。只是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婉如转过身去,目光投放到远处的山峦之巅,轻叹道:“一夜秋雨梧桐落,往事飘零已无踪……何必?”
陆明宇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发呆。
“陆队长!” 顾敏的一声唤,打破了两人的沉思。
陆明宇一震,收回思绪,将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踩灭了。
“怎么?”
“唔……你们聊什么聊的那么投缘呢?” 顾敏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看婉如又看看陆明宇。
陆明宇举起拳头放在嘴上,干咳一声,没有接她的茬:“走吧,尽量入夜前赶到上海。”
走到车子边,陆明宇刚要上车,顾敏一把拉住他,朝后车厢推了一把:“我晕车,你坐后面去,后面一群老弱病残,没个男人镇一下不行。”
“你………” 陆明宇还要说话,顾敏已经钻进了驾驶室里,坐了他的位子。
陆明宇只得上了后车厢,在婉如身边坐下,两人尴尬的相视一笑。
车子又一路颠簸着往上海开去。
玲儿枕在婉如的大腿上,抬眼说:“姐姐,我饿。”
婉如摸了下她的小脸,无奈的摇摇头。
陆明宇轻拍脑门,将自己随身的背包拉到身前,在里面翻了几下,掏出一个苹果,在衣襟上擦了几下,递给了玲儿。
“谢谢陆哥哥。” 玲儿甜笑着接过苹果。
“啊,等等,还有!” 陆明宇又在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一纸包的酥饼,分给车里众人。
看着他递过来的酥饼,婉如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吃了可能更想吐。”
陆明宇想了想,再次埋头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的奶油话梅给婉如说:“这个是一个姑娘给我的,我不爱吃酸的,放在包里挺久了,你看看还能吃吗?”
婉如惊喜的看了看他笑道:“你的包可真像变戏法的百宝箱。”
陆明宇呵呵笑:“我们每打一个地方,就会把敌人的可吃的,可用的都大肆搜掠一番,哈哈,能拿的就拿,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在包里。”
婉如打开纸包,看到里面有五六颗的话梅,拿起一颗塞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让她反胃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谢谢!” 她笑着抬眼看他,他正啃着酥饼,吃的很香,碎屑落在了他的大胡子上,用手背随意的擦了擦嘴,对她还之一笑,摇摇头。
车子跳动摇摆着往前驶着,婉如被要的浑身要散架了一般,过了不久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她,不知道自己正倚靠在陆明宇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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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了几次严格危险的检查后,总算,看在国际舆论的面子上,日本人将他们放进了上海。
一进入上海,陆明宇等人便开始将伤病员往各大医院疏散。
陆明宇和婉如将最后两个伤员送入英国人开办的“威尔逊医院”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陆明宇擦擦额头上汗说道:“你真勇敢,而且包扎的水平真不错呢。”
婉如淡淡一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勇敢的人呢。包扎和照顾病人都是安妮修女教我的。”
陆明宇看着她的笑容,发自内心的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婉如一愣,略带羞涩的低下头。
陆明宇赶忙笑着补充道:“我只是赞美欣赏,你不要多心。来,我来介绍你和这里的院长认识,好安排你的住所。”
“我不能和顾敏住一起吗?” 婉如问。
陆明宇笑道:“顾敏和高大哥已经结婚了,你要去当电灯泡吗?”
“啊!” 婉如心中为顾敏高兴,噗嗤笑了出来,摇摇头。
“再说,顾敏和高亮都认识赵正礼夫妇,你不是不想让正礼知道你的下落吗?”
婉如猛的摇头。陆明宇深看她一眼,她眼中的惊慌,就好似赵正礼是个会吃人的妖怪。
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想见赵正礼,也看得出,她和赵正礼之间一定有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