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火车站的月台上,吊着三盏日光灯,就这么三盏昏暗的灯里,还有一盏因为钨丝快要烧断,而忽暗忽明,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听上去好像这灯就要爆炸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一个男子穿着皮衣,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围巾高高的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两条整齐的剑眉和一双闪亮的眼睛,在月台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张望,手指间夹着一支就快燃到海面烟嘴的香烟,看得出他内心很焦急,似乎是在等人。
他已经尽量将自己打扮的不显眼,但是他身上的灵秀之气和挺拔的身姿还是很与众不同,夺人眼目。
赵正礼收到密报,说大哥施仁和日本人已经陆续从上海出发赶赴嘉善,誓要将他生擒活捉。他必须立刻离开,但是他放不下婉如,所以托人带了纸条给婉如,没想到中途就被欣欣截了下来。
当然,他浑然不知这中间的枝节,他期待着婉如出现,两人远走高飞,找一个深山野林,世外桃源共度此生。
车站上没有多少人,几个流浪汉要么躺在长椅上睡大觉,要么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又都很不平常。
平静,太过的平静……
多年的地下工作,让正礼隐约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是危险的味道,恐惧没来由的让他全身的一阵阵的起鸡皮,肌肉紧绷,心脏快速跳动。
不一会儿,一个穿风衣,戴着钟形帽的时髦女子手中也提着一个行李箱,“哒哒哒”的踩着高跟皮靴,快步朝他走来。
“欣欣?!怎么是你?” 正礼吃惊道,眼睛睁圆。
欣欣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用牙齿轻咬下手套,拿出一张通行证塞到正礼手中,说道:“火车十分钟后到,老天保佑,希望我们能够顺利脱身吧。”
正礼皱着眉看了看手上的通行证,塞到口袋里,摇头问:“婉如呢?”
欣欣冷眼斜睨他,生硬的说:“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别做的太过了,你我的身份都已经暴露,如果你现在感情用事,我今晚只能陪你一起死。”
正礼不停摇头:“不, 不行,婉如如果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不想和欣欣吵架,他想放弃今晚的计划,先去找婉如。
“赵正礼!” 欣欣低声严厉的吼:“你别太过分!退一万步来说,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今晚走不了,必死无疑,钟婉如将痛苦一辈子!”
这句话戳中了正礼的心脏,是的,如果自己感情用事,今晚凶多吉少,如果连生命都失去了,还谈什么爱情呢?婉如又将会孤独的在人世飘零。
想了想一咬牙,不再说话,还是等自己到了安全之境后在想办法与婉如团聚吧。
“另外,我手中已经有了半张王义山留下的名单,你不想知道潜伏在我们组织里的那些汉奸是谁吗?你不想给黄英江雪他们报仇吗?呵呵,王义山不过是这个局里的小棋子而已。他们杀了王义山,是丢卒保车罢了。” 欣欣轻声说。
“那还有半张呢?”
“你放心,我迟早会拿到另外半张的,但是我需要你跟我合作。”
“怎么合作?”
齐欣欣嘴角一扬:“这个以后告诉你,目前的合作,就是你得带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南下广州。你得继续扮演我的丈夫。”
正礼无奈的抿了下嘴,不再说话。齐欣欣早就将他的内心看的那样的透彻,字字句句都把自己说的毫无选择的余地。为组织除去内奸,为黄英江雪复仇,为婉如和自己的未来,是他的最为看重的三件事。
车站的过分安静,让两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但是此时火车即将到来,也无法再做他想,两人顺着铁轨眺望远处,期待着火车尽快出现。
“呜——” 火车的汽笛声,低沉而绵长从远方飘来。
正在二人庆幸之时,突然!从进站口冲进五六个男人,为首的一个大吼一声:“赵正礼!!”
正礼一惊,转头一看,大哥赵施仁举着一把手枪,一脸阴霾,挑着眉毛盯着自己!
“大哥?!” 正礼心头一沉。
立刻,两个男人将齐欣欣控制了起来,其余几人将正礼围在中间。
“把秘方和戒指交出来,我放你走,从此我们恩仇两清!不然别怪我不讲手足之情。” 赵施仁手上举着一把手枪,对准正礼,眼中冷的毫无人情味,与其说这是人的眼睛,还不如说这是一头狼的眼睛。
正礼皱眉,他实在不懂,怎么就会为了一份家产而要弄的手足相残,刀枪相见?
正礼冷笑道:“哼,就算我给了你秘方和戒指,你也一样会杀我,因为我的存在,对你就是个威胁!我们赵家弄到如此地步,也真是可悲。”
“别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正礼昂起头,用眼角斜睨了施仁一眼,呵呵冷笑,他总算是看清了这个大哥的凉薄毒辣,手足之情尽了:“你以为,我会带着我们家的祖传秘方满大街跑?呵呵,我知道你和日本人勾结到一块后,就知道你迟早会要我的命,实话告诉你,秘方我烧了,戒指我也藏起来了。”
“你想要秘方?” 正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你一开枪,秘方就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 施仁气的下巴都歪了,手中的枪不停的颤抖着。他为了保命夸下海口说自己家的秘方如何如何的神奇,如果拿不到秘方,日本人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恐惧在他的像一只剧毒的蜘蛛紧紧抓住他的心,他不要死,他要活,不但要活,还要活的体面,他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他是赵家家产的合法合理继承人,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把所有的而一切交给眼前的赵正礼?他不服!就是不服!
火车缓缓驶进站来,欣欣大喊:“正礼,救我,救我!”
看了一眼齐欣欣,正礼对施仁说道:“放开她!我可以把翡翠戒指给你,让你做赵家产业的继承人,我那份家产一分不要都归你和二哥。”
“呵呵,秘方呢?” 施仁似乎手上有了王牌,贪婪的盯着正礼开出条件!
正礼皱眉:“我说了,我烧了,我已经将秘方记在了脑海里。”
“那就给我写下来!”
“呵呵,我随随便便的写下来,你信吗?你知道我是胡编乱造的高手。” 正礼笑道。
“你!你如果不把秘方写下来,我就弄死你老婆!” 说着就将枪口对准了一旁的齐欣欣。
“真他妈的卑鄙!我赵正礼有你这样的大哥简直就是耻辱!我劝你还是放开她,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你一辈子也别想拿到秘方和戒指。”
赵施仁拿他没办法,但是这种无奈感加重了他的恐惧和怨恨,他恨死赵正礼了,他知道正礼不会将秘方交给自己,他知道自己对日本人夸下的海口,终将用自己的生命去抵偿。
恨!痛恨!突然间他想到了与赵正礼同归于尽!是的!既然无论如何都拿不到秘方,那不如就同归于尽吧——!
说时迟那时快,赵施仁将从小到大的积怨化成了一股无法克制的仇恨与愤怒,突然将枪口又调转回来,竖着双眉,满脸变态的怒容,对着正礼大吼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就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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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啊——!!!”
“呜—— ”又是一阵火车长鸣,巨大的响声吞没了所有的声响,所有的恩怨情仇……
白色的蒸汽烟雾迷了所有人的眼睛,谁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有人开枪了,有人中枪了,有人倒下了……
正礼两耳轰鸣,震惊无比的看着缓缓从自己胸前滑落的女子……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竟然是田映红!
但是他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赵施仁再次举起手枪要抄自己开枪,而这一次,身强力壮的田九从一旁扑了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向上抬起,一枪打在月台的屋顶上。
“映红,映红……” 正礼抱着倒在地上的田映红,还来不及说话,赵施仁带来的几个打手已经围上来发难。
正礼怒上心头,不再顾忌什么,放下田映红,冲上去与那几个打手厮打起来,躲过一个的长拳,反手就是一拳打在来人的脸颊上,他火了,怒了,疯了!四个打手,四打一也不是他的对手。见他拳脚又快又狠,那四人都心头发怵。
四人见他功夫厉害,纷纷掏出匕首,正礼冷笑一把拉住其中一个的手臂,借力打力,将他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敲,匕首落地,身后又来两人,正礼低头躲过一人,反腿就将他狠狠朝正在进站的火车上踢飞出去。
刹那间,那人被夹在火车和站台中间,在夹缝里拖行了一段时间,生生被碾死在铁轨上。
正礼将手上押着的那人朝另一人扔过去,一脚踮起刚才落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抓在手上就朝那人背上扔去,匕首深入后背,那人当场倒地。
剩下的两人一看情势不妙,他们本来是拿了钱替人消灾的,根本没想到正礼会那么厉害,而且此时正礼杀红了眼,有拼命的架势,想想为了点钱,搭上性命根本不划算,于是转身就像跑,哪知正礼根本不想放过他们,从怀中掏出手枪,连发两枪,将二人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