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川点点头，陆明宇神色凝重的拨弄着壁炉里的柴火，说道：“派人盯着点齐欣欣，摇摆不定的人最危险，听说她和赵施仁联系频繁？”
“是的，王义山死后，赵施仁吓的不轻，整天怕日本人把他也杀了，那赵施仁之前就跟张瑶有了私情的，张瑶逃到香港后，托了齐欣欣将在上海的细软财宝都运到香港去，承诺说，如果齐欣欣帮她办妥这件事，就给她一份王义山留下的名单。”
“名单？是内奸名单吗？”
“是的。”李富川说道：“但是张瑶又信不过齐欣欣，所以就把东西分成了两份，先让齐欣欣托运一半到香港，另一半就存在了赵施仁那里。齐欣欣将手中的一半托运到了香港，张瑶给了她半张名单，后半张要等她将另一半运到后才给她。齐欣欣找过赵施仁两次，没想到赵施仁死活不给。”
“为什么？”
“我猜赵施仁是想拿着这笔钱跑路，他知道日本人靠不住，所以想给自己找活路。” 李富川回答道。
“唔。”
“齐欣欣和他交涉了几次无果，我估计她会找孔书良帮忙。”
“唔……如果她找孔书良出手，那名单迟早要落在重庆那边。不行，想办法让她去见赵正礼。” 陆明宇思索着说。
李富川干咳了一声说道：“少爷，赵正礼现在泥菩萨过江呢，而且钟小姐和他在一起……事情会不会变的太过复杂？”
陆明宇皱起眉毛，低下头去，沉思片刻，猛一抬头，眼睛一亮，走到书桌前，拿起当天的报纸翻看微笑道：“有门，你看，孔书良这次回上海来是做什么的？”
李富川接过一看，立马会意，笑道：“太好了，原来孔书良这次回上海是订婚的！我这就找人把这个消息透给齐欣欣。”
“记住，不能让她和孔书良单独见面。一定要把她逼到赵正礼身旁。”
“是！我这就去办！” 李富川走到门口，转了一下门把，又折了回来，问道：“那……钟小姐怎么办？”
陆明宇走到小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蹙着眉头，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水，走到窗边继续看着窗外的纷纷雨丝默然不语。
李富川看着他的背影，已然会意，点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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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如和两位修女嬷嬷还有吴大兰护送着伤员们转移到了另一个据点，稍稍安定下来，所有人都几乎累的虚脱。
克丽丝嬷嬷身材有些肥胖，气喘的厉害坐在一角不停的喘气。婉如给她倒了一碗水过来。
克丽丝感谢的对她笑，喝了几口水，调了下气息说道：“你真是个好姑娘。”
婉如摇摇头，微笑不语。
“赵队长也是个好男人，你两很合适，我希望有一天能为你们主持婚礼。”
克丽丝并不知道正礼早就已经结过婚，婉如只有心中暗叹，无奈的笑笑，也不做多说。
“当然，我心底更希望你能和明宇在一起，毕竟明宇是我的侄儿。” 克丽丝叹了口气。
婉如心里一颤，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她。克丽丝见她满脸的疑问，笑道：“是的，明宇的父亲是我的弟弟。”
“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有些事明宇自己也不清楚，他一直痛恨自己的身世，我稍稍提及他的父母，他就会很生气，所以我并不能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婉如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你可以对我说说吗？我想听听这个故事。”
克丽丝嬷嬷点点头长叹一声：“也是时候该让人知道这个故事了，不然，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人可以将真相告诉明宇了。”
克丽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出生在法国的一个小村庄里，父母都是农民，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很早就嫁到了很远的地方，父母死后，就剩下我和我的弟弟里奥相依为命，后来我得到上帝的召唤，进了修道院。
里奥长的很漂亮，也很聪明，听了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的故事后，就一直向往到中国来看看。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在他二十二岁的那年，他高兴的跑到修道院来告诉我，说他进入了一个和中国做贸易的公司，而且经理要带他去中国。他一直想要从商，想要赚钱，也想要去遥远的东方看看，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为他高兴。
很久以后，他写信告诉我说，中国的江南小镇实在太美了，美的他不想在回法国了，而且他在这里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我当时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却不知道故事背后的隐情。
大约又过了大半年，我再次收到他的信，信上满是伤感，他告诉我说，那个姑娘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但是他已经无法自拔，他偷偷的和她约会，他俩爱的非常痴狂。
后来那个姑娘怀孕了，她的丈夫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很是高兴，可是那姑娘非常思念我的弟弟里奥，他们相约逃跑，可是姑娘被她丈夫的家人抓了回去。里奥疯了一样冲进他们家，想要带那姑娘走，却被人围着打的血流满面，里奥只能掏出手枪自保，混乱中手枪走火，打伤了姑娘丈夫的父亲。于是，事情闹大了。”
克丽丝嬷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当时中国人都很讨厌外国人，他们说洋人欺负中国人了，说里奥强奸了那姑娘，说什么的都有，事情变的不可收拾，里奥被抓进了监狱，那姑娘混乱中生下了一个男孩。
那男孩生下来就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雪白的肌肤，挺挺的小鼻子，他的诞生把他的母亲再次推到生死边缘，才生了孩子三天，就被家人吊起来打。后来她的丈夫求情，才将她救下，我想他也是爱她的，他愿意重新接受她，与家人吵闹不休，最终丈夫的家里人终于同意了，但是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把小婴儿给扔了。
那姑娘被他们打的遍体鳞伤，根本起不了床，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于是，可怜明宇就被人扔到了荒野里，自生自灭。”
婉如突然一阵心酸心疼，滚烫的泪水从心底涌进眼眶，可怜的明宇，她真希望自己当时在那荒野里，捡到这个出生才三天就被抛弃的孩子。她一定会用尽自己所有去保护他，爱他。
克丽丝嬷嬷接着说道：“后来在大使馆的运作下，里奥总算是被保释了出来，但是他没有任何时间和机会回去找那姑娘，就被塞进了轮船里，遣送回了法国，并被勒令终身不得进入中国国境。
那姑娘后来辗转托人写了一封信来，信中说她想死去，但是她必须找到孩子的下落，可是在中国，对一个女人的约束太多了，她没有自由，连家门都出不去，丈夫死后，她有被夫家的人卖给了另外一家人，后来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里奥回到法国后，每天借酒消愁，过的浑浑噩噩，好在，在牧师和教会的帮助下，他才缓缓走出痛苦，他成了成功的商人，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回中国找寻他的爱情和孩子，可是始终拿不到签证。
几年后，他在法国结婚了，又有了孩子，可是心里始终牵挂着中国。就在那时，正好教会有了一个到中国来传教的机会，我就立刻申请来了。感谢上帝，感谢主，我按照里奥说的地址，不停的找，在一次交流会上，我遇到了安妮嬷嬷，她说起她的修道院里有一个身世成迷的混血孩子，我立刻就转到了这家修道院，当我看到明宇时，一切都明了了，他长的和里奥小时候一模一样，可爱极了。于是我就留了下来照顾，陪伴我的这个可怜的侄儿。”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找到了明宇。” 婉如跟随着故事，心情起起伏伏。
克丽丝再次叹气：“可是明宇长大了些后，在村子里，镇子里，听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身世的风言风语，他很难过，很伤心，而且因为他的长相与其他孩子不同，常常受人白眼，所以他的心里有一颗仇恨的种子。他恨自己的身世，非常的自卑。”
“里奥给他写信，他从来不看，我只要一提他父母的事，他就发怒，里奥给他汇钱，很多钱，可是他一分都不要，宁可自己出去做童工，到工厂里去做苦力，我没办法，只能骗他说这些钱是教会募捐所得，让他拿去帮助有需要的人的。他果然拿了钱去分给那些有困难的人们了。”
婉如听完后，手肘成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颚，若有所思，如果他没有抛弃自己多好，如果他没有背叛自己多好，那样自己就能呆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爱他。
克丽丝嬷嬷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说道：“婉如，他们都爱你，你自己要想清楚。”
“嗯？” 沉浸在故事里的婉如迷茫的看着克丽丝，讪讪而笑摇头道：“明宇并不爱我啊，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祝福他能找到他的爱人。”
克丽丝摇头：“他是在吃醋，生气。如果他不爱你，又何必那么恨你？”
“吃醋？生气？” 婉如摇摇头：“不会的。他不爱我。我曾经像一条可怜虫一样求他，几乎是跪在他面前求他……他还是离开了……我曾经是那样的爱他啊……”最后那句话，酸涩的让她无法正视自己，扬起嘴角笑笑。
兜兜转转，爱来爱去，自己还是做了正礼的情人，虽然敬佩那些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子，但是婉如自知自己并非洒脱的毫不顾忌，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做正室原配的，情人，妾，二房这些字眼对她来说依然是带有贬义的。
她相信正礼，但是同时也有几分疑惑，是啊，6年的夫妻生活，他和欣欣从北到南一起生活工作，息息相关，真的一点亲密行为都没有吗？尤其欣欣姿色不俗，身材丰满，若自己是男人也未必能够抗拒如此诱惑。
唉，一想到这，婉如就头疼。而和陆明宇的那段早就死去化灰的感情，为什么在别人的眼里却是那样的鲜活？吃醋？生气？真的吗？如果真的如克丽丝嬷嬷说的那样……陆明宇或许又将变成一个可爱恋的对象……可是……自己真的能够洒脱的睡完这个睡那个吗？显然自己还没开放到那个程度…。。从一而终的思想，依然牢牢的占据着她的头脑。
她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两声，她将继续扮演赵正礼的情人，无名无分的爱他，仰慕他，将陆明宇剔除到自己的世界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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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婉如收到了一张正礼托人捎来的纸条，说让自己据点附近的一个破庙里等他，并且要一个人去，不能带旁人。
婉如觉得奇怪，但是既然是正礼吩咐，自己当然要照做，跟几个队友打听了一下，便急匆匆又兴致勃勃的赶去。
一到破庙，就看到里面站了一个身穿风衣的女子，背对着门，仰头看着庙里残破披尘的佛像，看不见女子的脸，但是烟雾在她身边袅袅环绕，知道她在抽烟。
“欣欣？” 婉如睁大眼睛唤她，环顾了一下庙里又问：“你怎么在这？正礼呢？”
齐欣欣缓缓转过身来：“纸条是我写给你的。正礼不会来。”
“你为什么要冒名约我来？”
“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欣欣冷笑一下，用手指从风衣口袋里又夹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才是正礼写给你的。我在中途让人调了包。”
“给我！” 婉如伸手讨要。
欣欣将纸条往后一收，正色说道：“昨天的战役打的很惨烈，修道院附近的据点已经毁了。他想带你离开是非之地。”
将香烟扔在地上，用小皮靴踩灭，上前有些激动的说道：“婉如，他要带你走，他疯了，他这么做就等于背叛信仰，背叛组织，背叛所有人！而且你别忘了，我才是他的妻子，我现在怀着他的孩子。你如果跟他走，不但是毁了我，毁了这个孩子，更是毁了他，你明白吗？”
婉如无言以对，为爱痴狂的女人们，或许可以口口声声的嚷着喊着不介意没有名分，但是扪心自问，有几个人是真的不在意那个名分的？婉如此时就因为名分欠缺而理不直气不壮。
“正礼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日本人，中国人都有要他命的，他今晚必须离开嘉善，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通行证和车票，如果你真的爱他，我劝你还是放了他吧！现在除了我能保他一命，谁也救不了他。”
说着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婉如，婉如低头一看，果然是正礼的字迹，约了自己今晚九点在嘉善火车站见面。
“他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他早就被日本人，汉奸还有重庆那边盯上了，他想今晚带你走？呵呵，那是自投罗网！”
“你就一定能救他吗？” 婉如有些不服气的反问。
欣欣傲气的看看一头参差不齐短发，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钟婉如，再次用鄙夷的口吻说道：“当然！婉如，你很聪明，运气也很好，但是你毕竟太过天真，请问，会易容术吗？你能帮正礼弄到通行证吗？你能让他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安全撤离吗？”
婉如默然无语，不能，她不能，她没那本事。
“你和正礼一样，骨子里是很天真单纯的人，如果不是有好运气，有贵人相助，在这个世道，你们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婉如，你的医术再高明，也帮不了他的，只有我才能帮他逃离魔抓，渡过难关！”
齐欣欣拿起手袋，摇曳生姿的离去了。
婉如的眼中坠落一滴泪珠，低下了头……看来，自己和正礼的分离已然注定，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为了爱情，让正礼失去生命吗？不，不可以！
但是，或者，自己可以去车站悄悄的送送他……